陽萊不可置信地看著那隻明顯殘缺的銀鼴, 雙手緩緩向他伸去。
看到陽萊對伸手，即使被威脅著的銀鼴也勇敢地向前，三頭似乎注意到小銀鼴殘缺的下肢, 遲疑地看著主人, 直到看見李季同點頭，他才一點一點的退回去。他不想陽萊接觸陌生的可能會帶來傷害的精神體。
李季同拍了一下鬨騰地最歡的二頭, 示意她安靜。
陽萊的手指輕輕地放在銀鼴的腦袋上，小小的頭依戀地蹭蹭她的手指。細長的手指幾不可見地顫抖一下，她半蹲在地上, 朝著他攤開手掌。
銀鼴試探性地放了一隻前爪在她的指尖，見她沒有任何拒絕的意思，才挪動身體, 兩隻前爪帶著身體緩緩爬上陽萊的手心。
“……這是誰的精神體。”
“柳無眉學長的。”
李季同聽見她聲音中輕微的顫抖，意識到柳無眉身上一定發生了很慘烈的事情。不僅精神體有了永久性的傷害，甚至還與主人失去了聯係。
他不知道為什麼這個銀鼴會攀附到陽萊的身上，甚至是離開了主人那麼遠的距離。
李季同起身給陽萊到了一杯冰水，陽萊下意識地說了一句謝謝，直到冰涼的水順著咽喉流進身體裡, 她才覺得慢慢平靜下來。
隻是從沈樂天寥寥幾句話中，就可以窺見當時的慘烈，可是在看到柳無眉的精神體時, 她還是意識到，是自己想的太簡單了。
精神體和主人同在，銀鼴經曆了那麼多，怪不得現在的柳無眉隻能像一個人乾一樣躺在醫院，和死人差不到哪裡去。
李季同一句話都沒有說，他隻是安靜地坐在陽萊身邊, 等著她自己調整好情緒。
直到杯中的水被全部飲儘，李季同才適時地開口，“你可以和我說說。不是你說的嗎？說出來會好受很多。”
陽萊看著他的眼睛，她莫名少了一些難受，“……你確定要聽嗎？這也許會給你帶來一些衝擊和不好的事情。”
李季同沉默了一會兒，“……不如，先讓我來猜一猜？”
陽萊詫異地看著他，李季同已經自顧自地開口了。
“學長應該是跟著教官去實踐了吧，隻是當時發生了意外，有可能他們遇到了可以吞噬精神體的變異獸，所以，銀鼴才變成了現在這樣。”
“……這都是你猜的？和你猜想的差不多，你也知道有變異獸可以吞噬人的精神體嗎？”
陽萊很陌生的眼神看著李季同，說：“幾乎可以說是一模一樣，你怎麼知道的？”
“放心，戰場上出現新的變異獸的事情不是一天兩天了。雖然從來沒有在公共場合提起過，不過我們畢竟是軍校的學生，在加上我家裡也有人在軍中任職，所以我知道一些相關的事情。隻是，這也是我第一次看見被吞噬變異獸傷害後的精神體。”
李季同的視線落在銀鼴身上，比所有的言語都要來的猛烈。隻有真正的用眼睛看見，才知道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傷害。
陽萊泄氣地倚靠在沙發上，“今天沈老師帶我去醫院看柳學長，我們兩個都沒有想到，他竟然變成了那樣，你知道人乾嗎？柳學長現在就和人乾差不多。”
“當時我們沒有看見他的精神體，我也不知道這隻銀鼴是什麼時候依附在我身上的，我一點感覺都沒有。其他人好像也沒有發現，如果不是三頭剛剛衝著我大叫，我可能會直接把他帶回寢室去。”
陽萊看著趴在她手心的小銀鼴，眼前就自動浮現躺在白色病床上的柳無眉。
“柳學長的精神體跟著我走了，學長會不會出事？！”
陽萊才意識到這個嚴重的問題，李季同急忙叫住她，“你先彆著急。應該不會有事，我猜這隻銀鼴應該是回不了學長的精神池，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依附在你身上，但是我想，你身上一定有他需要的東西。”
“精神體會回不到精神池嗎？”
李季同點頭，“這種情況很少見，一種是主人極其厭惡自己的精神體，強製驅逐精神體離開精神池，還有就是學長那樣的情況，他和精神體之間的聯係莫名其妙的斷開了。如果學長遲遲不醒來，他的精神體會逐步消散……”
“那學長呢？他是不是也活不下去了？！”
李季同搖頭，“精神體消失，會對人類造成極大的傷害，不過這種傷害暫時要不了命，隻是接下來的生活會非常虛弱，這種虛弱，不是依靠現在的醫療技術可以解決的。”
聽到這裡，陽萊不知道這對於柳無眉來說，是幸運還是不幸運。可是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小銀鼴在她麵前消失。現在柳無眉的情況已經差到極點，要是精神體再消失，柳無眉絕對活不下去。
陽萊注意到手心的小銀鼴似乎在難受，細小的前爪在她手心沒有規律的亂爬，陽萊慌了神，“……他、他這是怎麼了？！不會要消失了吧？！我現在是不是要馬上把他送回去？！”
李季同拿出一枚精神核放在小銀鼴的懷中。小銀鼴似乎也感覺到精神核的氣息，挪動前爪抱住和他差不多大的精神核，慢慢安靜下來。
“這樣會讓他好受一些，不過這不是長久辦法，最好是儘量讓學長醒過來，開放精神池，讓他能夠回到精神池裡麵去休息。”
李季同都沒有注意到，他這時候的眼神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。
“你怎麼知道的那麼清楚……？”陽萊看著蹲在李季同肩膀上 的三頭，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猜測。
李季同對他的精神體有多好，這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，和養孩子差不了多少。甚至一些養孩子都不如他儘心。
注意到陽萊的眼神，李季同抬手摸了摸三頭的尾巴，“就是你想的那樣，我小時候很不喜歡三頭，不喜歡到關閉精神池，不願意讓他回去。那時候家裡人就是這樣照顧三頭的。”
如果不是李季同親口所說，陽萊是絕對不會相信的。
就像他說的那樣，小銀鼴選擇了她，一定是因為她身上有什麼東西是他需要的。雖然陽萊現在不清楚那東西到底是什麼，可是她也做了一個決定。暫時把小銀鼴帶在身邊，就算送回學長身邊，他現在的精神池是關閉的，小銀鼴也回不去，索性帶在身邊，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。
陽萊想到這裡，把小黑放了出來。
看到陌生的精神體躺在陽萊手心，小黑第一反應是憤怒。陽萊出息了啊！
隻是在他注意到小銀鼴殘缺的身體時，他驚訝地在空中連筆毛都繃緊了。在他眼中，就如同自己缺了一半身體一樣，那是多麼恐怖的一件事情！
陽萊下意識地擋住精神核，她是真怕小黑不管不顧搶走。沒想到小黑隻是扒拉開她的手指，安靜地看著她手心的小銀鼴，甚至在小銀鼴不小心把精神核弄遠的時候，默默幫他推到麵前。
陽萊頓時有種自家小孩長大了懂事了的感覺。
“把他放下來吧，我看小黑挺喜歡他的，有小黑看著，三頭也不會欺負他。”
小黑小歸小，老大地位那是穩穩當當的。
陽萊把小銀鼴連帶著精神核一同放在沙發的一個角落，小黑直挺挺地立在沙發的邊緣，看到三頭試圖伸出爪子去扒拉一下小銀鼴，啪的就是給他一下。
陽萊：“……”
李季同：“……”
“哈哈，我突然想起來我不是給三頭設計了好幾種眼睛嗎？你正好來看看！”
陽萊拉著李季同去了一邊，她怕兩人繼續看著會看到更多小黑的暴行。
陽萊花了十天的功夫，把那三本書是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，也的確得到了很多的靈感。在打了幾個樣以後就準備拿給李季同，讓他看看哪一個比較合適。
其實每一個樣本都是大同小異，因為要和另外一隻眼睛協調，做出來最好是看不出異常的。對於陽萊來說，這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，模仿對於她來說隻是最基本的功夫。
李季同看到陽萊畫的樣本時眼睛都移不開了。實在是太像了，他對三頭太了解了，尤其是三頭又因為眼睛受到許多的不公，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，他有多關注他們的眼睛。
陽萊隻是畫了一個樣本圖而已，真正的眼睛還有沒做出來，可隻是看著，李季同就已經能夠想象到三頭用上以後的模樣。
陽萊緊張地觀察著李季同，見他的眼睛一點一點的放大，唇角不自覺的上揚，知道他是真的喜歡，才慢慢放下心來。
“三頭，過來！”
已經和小銀鼴玩到一起的三頭聽到主人的呼喊，猶豫了一下，才飛奔跑到李季同身邊。
四隻大眼睛加上兩個大黑洞執拗地看著李季同，似乎他要是不說出一點什麼來，就要生氣的樣子。
陽萊看著一人一精神體之間的樣子，突然想到，李季同曾經說過自己不讓三頭回精神池，那對三頭來說是多大的傷害啊。可是現在，他們之間一點也看不出那些過往了。
李季同皺著眉，他覺得三頭似乎有點變傻了。他把三頭抱起來，指著光屏上的四隻眼睛，一個一個的耐心給三頭介紹。
他先是問大頭，“你喜歡這個還是這個？”
陽萊分彆給大頭和三頭設計了兩種不同的眼睛，和原本的眼睛比起來大同小異，隻是在顏色和瞳孔間有些許的不同。陽萊想著，說不定他們喜歡異瞳呢？
大頭顯然沒明白李季同的意思，腦袋歪向一邊，什麼？
李季同耐心解釋，“這是陽萊給你準備的眼睛，你看看喜歡哪一個？就是放在這裡的東西。”
他摸了摸大頭空蕩蕩的眼眶，大頭似乎意識到那是什麼東西了，高興地叫了一聲，又轉頭對著二頭叫了一聲。
他看著兩隻眼睛，思考了很久，之後才猶豫地抬爪，試探性地把爪子放在那隻瞳孔中間泛著一點金色的眼睛上，腦袋看著李季同。
“你喜歡什麼就選什麼。”
大頭隨即堅定地在那隻眼睛上按了兩下，表示他的意思。
“嗚！”
隨即李季同又詢問小頭，作為最小的弟弟，他比大哥要聰明許多，不等李季同說，他就抬起爪子，選了一顆綠色的眼睛，“嗚嗚！”
李季同：“他喜歡這個”，隨即李季同拍了拍他們的背，“去玩吧。”
確定好大頭和三頭喜歡的眼睛以後，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。
陽萊用小黑畫了一個半成品眼睛，主要是為了測定一隻眼睛大概需要多少枚精神核才能做出來。現三頭既然已經選好了眼睛，那接下來可以繼續在半成品上加工。
這一天終於遇到一件好事了！陽萊長長地舒出一口氣，李季同事先從外麵點的吃到也送到了門口。
“吃了東西再回去吧。”
李季同看陽萊喜歡吃，所以他這一次依舊點的是上次三人一起去吃的那家店。食物可以給人帶來愉悅，等待從陽萊吃完以後，今天受到的各種衝擊也差不多平靜下來。
“……如果給三頭的眼睛真的成功了，這件事情，你不要告訴太多的人。”
陽萊摸著肚子的手停下，看向麵帶猶豫的李季同，剛剛那句話他似乎醞釀了很久。
“……一般的擬態師，是不是做不出來？”陽萊讀出了他話裡的意思。
李季同點頭，“對，大多數的擬態師，製作出來的擬態都是圍繞精神體服務，可是你似乎發展了一個新的流派。”
“大聖還沒有完全製作完成，可是從他以往的表現已經可以看出來，他作為擬態的殺傷力，甚至比一些高級精神體還要強，甚至看上去不太像擬態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？”
李季同還是沒有用更誇張的話，他甚至覺得，大聖就是一個精神體。他沒有和大聖對戰過，可是在斯特蘭拉爾森林的時候，他見過大聖對戰森蚺和變異藤蔓，表現遠超大多數精神體。他不知道這種能力，對於陽萊來說是好還是壞。
陽萊聽完他的話笑了，“放心，難不成還會有人把我綁去啊？”
見李季同沒有笑，陽萊升起一股不好的念頭，遲疑地問：“……帝國治安不至於那麼差吧？”
李季同：“……沒事，還沒有到這種地步，你放心，你背後的學院也不是吃素的。”
天色不早，陽萊把趴在精神核上的小銀鼴揣到懷裡，招呼小黑，帶著他們回家。
三頭把陽萊送到門口，依依不舍地衝她搖了好幾圈尾巴，直到陽萊坐的車消失在視線中才轉身回去。
陽萊一隻手放在包裡，手指輕柔的安撫著有些不安的小銀鼴，帶著他回到了寢室。
陽萊看了一圈，給他做了一個簡易的窩。
李季同友情贈送的那枚精神核被陽萊一起放到窩裡。和小黑比起來，小銀鼴吸收精神核的速度格外慢，這麼久過去了，精神核隻是少了一小半。
看著沒有下肢的小可憐，陽萊想起李季同和她說的話。既然可以給三頭做眼睛，那是不是也可以為小銀鼴恢複他的身體呢？
隻是現在最要緊的還是先把三頭的眼睛做出來。
陽萊看了一眼時間，想到製作眼睛是一項大工程，決定換一天時間比較充裕的時候。
她打開了店鋪，看到訂單的時候深吸一口氣，不得不把湯包招到身邊，揪著給她新做的白色的胖乎乎的小翅膀，語重心長地說，“湯包呀，不是和你說過很多遍了嗎？一天隻能接受一百個訂單，為什麼現在有那麼多呀？”
就算她好幾天沒處理，也不至於堆積那麼多呀。已經超過1000了，陽萊扭扭手腕，看來今晚會是一個不眠之夜。
湯包不好意思地閃閃眼睛，指著界麵，“他們好可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