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體裡的氣息恢複流通,玄叢卻還愣在地上,他本以為是阿姐為了報複才這樣做,到頭來是為了她。
麵前伸出了一隻手,抬眼看見那張和阿姐有六分像的女子正懶道:“起來吧,如今的你對我算不上威脅。”
他臉上瞬間多出了好幾種神情來,玄凝看都不看,拉著胳膊就要把人拽起來。
可惜那是個脫臼的胳膊,一用力,男人痛苦嘶嚎的聲音,將遠處樹梢上歇息的鳥雀都驚得飛起,嚇得玄凝這才想起剛剛把人扯脫臼了,於是抓肩掣肘,一個巧勁就把胳膊推回了正位。
玄叢咬著嘴愣是沒再發出哀嚎,隻是喉間悶哼了一聲,藤竹燈籠照耀下,眼中光點逐漸盛大,他望著光亮喃喃道:“阿姐也說過這句話……”
長燈懸明,陰風穿過峭壁洞穴,沿著環形山岩攀升,聲音如泣如訴,將心頭灰暗思緒喚了又醒。
單螺雲髻上步搖斜晃,來人扶袖將他眼上白紗摘下。
兩岸交疊漸遠,幽譚水冽,不見倒影。
銅鏡不再,刺眼針芒皆往,隻留素淨容顏,潔白如昨日夢中夏梔。
愣神之際,腿上鐐銬被人卸下,壓覆周身肌骨的重擔也隨之卸去。
“有件事要交給你。”
玄叢不解地看著眼前人,問她為何肯用他。
那人眼也不回地冷淡道:“罪人又如何,既不具威脅,便為我驅之用之;以匕填壑,力雖微渺,也好過你無望無誌,困於地宮癲潦後生。”
步搖在眼前輕晃,抬腳困難,快要跟不上她的步子。
“阿姐……”玄叢試著開口,像昔日兒時那般,撒嬌求她走慢些。
“我不是你阿姐。”
她的語氣與過去幾乎沒有變化,既沒有回頭,也沒有放慢腳步。
地宮門外,白雲爛漫。
許久沒有見到日光,眼睛一時無法適應,湧出幾滴淚光靠在岸邊,朦朧了前路,倒映著發光竹籠。
光芒被人拎起,玄叢回過神,撐起身站立道:“莊主囑托,讓我將東西親自交給殿下。”
他掏出玉佩遞給她,“再過三日,玄家海船抵達沃港,屆時殿下可憑此玉佩調遣登船。”
重明鳥翱翔,摸著玉佩上的雕飾,玄凝不禁問道:“按照原先計劃,玄家船隊不應該在秋末回來嗎”
“玄家船隊的確秋末回來,這艘是新買的。”
看了一天的海貿相關賬簿,買一艘海船要花多少金銀,玄凝在清楚不過。
“這一趟可真是出力又出錢。”
玄叢冷笑:“豈止,還出人命。”
他哪壺不開提哪壺,玄凝頓時冷了臉色,盯著他道:“阿紫的死雖然不能完全歸咎你頭上,但他身上的傷和你脫不了乾係。”
“是嗎。”玄叢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眼睛,道:“殿下那晚若是在自己房中,會聽不到門口的動靜嗎?”
她皺眉問:“哪晚?”
玄叢見她眼中閃過疑惑,眉梢一彎,笑中生悲,眼底不禁嘲弄,“難道他沒告訴你,我給他下了催春囊嗎?”
玄凝一怔,“催春囊……”她好像在哪裡聽到,或見到過這個名字,是在哪……
等等,她猛地反應過來,憤怒地揪住他的衣袍領子叱道:“你是不是有病!那是會死人的東西!”
天景城有段時間攀寵風氣盛行,她那時雖不在,回來後也聽玄遙提起過,那些家世顯赫的女君為了攀比贏麵,不惜給自家侽寵喂了催春囊,結果藥效過於強烈,幾個人當場暴斃。
要隻是幾個普通男子,這事多半就此作罷,偏偏有幾個女君也嘗了,雖不至於暴斃,卻也是口吐白沫倒地抽搐,好在及時被發現送去醫館,這才保住了性命。
事情不知怎的就鬨到了天子耳朵裡,下令將天景城中所有催春囊銷毀,並嚴禁其他地方流通售賣,事情到此才告一段落。
他是從何得來的違禁物,玄凝不得而知,她隻知那夜玄霽哭著說是讓人傷害自己的藥。她全然相信他的話,亦或者是她完全沒有細想,這世上到底有沒有能越過身心痛苦,控製自己主動傷害自己的毒藥。
想到這她紅了眼,抓著他的領子的手緊了又緊:“他和你無冤無仇,你為何逼他!”
麵對她的怒火,玄叢反笑的放肆,道:“看來,他也不是毫無保留。”至少保留了一份無可指摘的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