逃生急迫,他的姿勢不算雅觀,甚至算得上狼狽不堪,像是毒辣的太陽底下,不慎被馬車軋斷半截身子的蚯蚓,心底的呻|吟隨著痛苦不斷扭曲,即使這樣,他寧願咬破嘴巴也不敢大口喘氣,掙紮著四肢向前一點一點地移動。
短短十步的距離,雙肘拖拽著身子,硬生生爬了一炷香的時間。
越靠近門,意識愈發昏沉,身體越來越輕,輕到仿佛身下不是木板,而是柔軟雲彩,撐在上麵的胳膊也變得沒有力氣,深陷其中無法脫身。
被汗水沾濕的發絲淩亂貼在臉上,棠宋羽趴在地上緩緩換氣,看著眼前朦朧的木門,顫抖的手向前伸去,在快要觸碰到門沿時卻被迫停了下來。
隻差一指距離。
向前伸展的胳膊無法再進一步,他艱難撐身向前挪了挪,指尖碰到門沿的那一刻,心中似乎已經開始歡呼雀躍。
然而不等喜悅,門一開,屋外的濃煙就迫不及待的席卷進來,隻剩下一絲意識,強撐著他爬到門口,卻看見長長的走廊上火焰上下躥動,燈籠掉落在地,瞬間化成了一團耀眼的火球。
若天意如此……
眼簾隨沉重的頭顱一起落了下去,四周安靜到隻剩心聲。
便奉天命,就此了卻……
“棠宋羽”
……
幻覺……
“棠宋羽!”
幻覺也會有情緒嗎……眼皮好重……
掙紮了一會兒,重山總算被推開,走廊火勢漸大,身後傳來木板掉落的聲音,望著彌漫的黑煙,棠宋羽在心底嘲笑自己,居然會有她在這裡的妄想。
他的命還沒珍貴到讓世子殿下奮不顧身……
黑煙後倏忽出現了一雙玄色長筒靴,靴上的浮雕在火光照耀下,如螣蛇金鱗暉沐。
聲音,好似消失了。
身影從黑煙中鑽出來,像是黑貓似的,抬腿輕輕躍過地上的火焰,殘破的衣擺沾了點火光,又被幾步急促的風熄滅。
四周不斷轟鳴,棠宋羽隻能聽見她的聲音。
“抱歉,我來晚了。”
玄凝將臉上蒙著的濕布係在他的臉上,摟著腰身將人抗在肩上,“樓梯恐怕過不去了,你要是怕高,就閉上眼睛。”
說完,她隻手撐著欄杆,翻身躍下。
火浪不停翻湧,真實無比的失重感裹挾著知覺,直到快落地,棠宋羽才想起來閉眼。
兩個人的重量加起來不算重,但她落地時還是踉蹌了一下。
聽到悶哼,棠宋羽掙紮著要下來,她卻一掌拍在屁股上,冷聲訓道:“彆亂動。”
“……”
見他不再掙紮,玄凝暗暗咬緊了牙關,她每走一步,腳踝便如同被人拿著重錘用力砸鑿,又不想被察覺到,隻能強裝無事。
火焰不斷抬高,頃刻間便把二樓走廊包圍,火龍來回穿梭,很快就把每間房間的燭火點燃。
棠宋羽看著不斷掠眼的水廊,本就昏沉的腦袋變得旋轉起來,他隻好閉上眼睛,任憑發絲在臉邊肆意橫掃。
她跑得著急,顛得他垂落的手來回晃著,忽有玉石掉落的咚聲,棠宋羽驚眸而起,望著廊橋上的玉鐲啞聲道:“等……鐲子……”
潭中靜謐,玄凝聽見了掉落聲響,腳下依舊沒有減速,“這個時候還管什麼鐲子。”
視線裡的鐲子逐漸變成一個白點,他失了力氣,垂頭喃喃:“那是殿下送我的……”
如果她的腳沒有扭傷,恐怕這時早已將鐲子撿起遞給他。而今她隻要一停下,強行奔跑帶來的酸痛會立刻讓她倒地不起。
可身上人語氣低落,似有怪她的意思,無奈之下,隻好哄道:
“美玉多的是,而我隻有一個棠宋羽。”
兩岸炎炎熾火,水中涼亭卻依然靜立不動,猶如方寸淨土。棠宋羽記得剛來的時候,亭邊晚櫻開得正盛,如今滿枝翠葉,他卻一眼看見來年春末,與她挑燈共賞玉雪。
在她深吸屏氣,準備一頭衝進前方黑霧山階時,棠宋羽落了眼眸道:“殿下,謝謝……”
玄凝隻道“彆說話”,便又存了一口氣,躋身濃煙之中。
山莊門口哀嚎聲不斷,吵得天蜻頭疼欲裂,好在隱寸及時找來了馬車,她連忙差人將這些傷者搬上去,送到醫館治療。
要是雲泥在就好了,起碼還有個幫手。不過以她的脾氣,怕是死也要攔著殿下救人。
她正準備去接應玄凝,身後不知是誰喊了一聲“郡主到”,皺眉回望,隻見一聲令下後,那些圍觀的沃城居民紛紛挪開了道路。
要知道剛才為了給馬車騰出道路,她可是拿了劍才逼退這些看熱鬨的人。
車上隻下來了郡主一人,天蜻敷衍行禮道:“郡主怎麼來了。”
來人環顧四周,問她世子何在。
不等她弄明白對方問這個問題的意圖何在,路邊的“好心人”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