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他是前者還是後者?”
整理袖擺的手忽的一頓,玄遙沒有立即回答,等到她回身時,臉色卻沉了冷意。
“他的生辰,是假的。”
玄凝一怔,喃喃道:“什麼意思?”
“他的戶籍年齡已過弱冠,和他的樣貌完全對不上。”
早在半年前,玄遙就私下調查過棠宋羽,發現其年歲對不上後,甚至派人拿著畫像去宋縣核查過身份。
當年白災,宋縣受災最為嚴重,全縣幸存下來的人數也不過千數,他既然能從中存活,定然有人見過他。
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,隱寸拿著畫小年齡的畫像挨家挨戶問詢,卻無一人見過他,甚至就連郊外野村,周邊縣城,都沒有人知道誰家為棠姓。
當年存放的戶籍已經被燒焦土埋,玄遙花了一點時間,才從戶部要來了姓氏人口監察冊。
整個瓊國,棠姓不過三百人,又大多居住在江南一帶。不排除是因為當年戰爭爆發,其家人從江南遷來北澤,玄遙又動用了在江南地區的關係,一番打聽探尋,棠家根本就沒有任何族人遷挪。
結果顯而易見,他不僅生辰是假的,就連姓名也是假的。
“更換姓名,報假年齡……”玄凝緊鎖著眉心,片刻猶豫道:“說不定,他有他不得以的苦衷……”
“他是出於何種原因造假,我並不感興趣。”玄遙坐下來喝了一口茶,茶水已經冷了,連帶她說話的語氣也冷冰冰的,“但若他接近你是彆有目的,你知道我的手段。”
“嗯。”玄凝輕輕點頭,“若他真有異心,無需勞煩阿媫動手。”
異心……玄遙瞥了她一眼,“你清醒點,他還沒過門。”
“遲早的事。”
“你當真覺得我會同意?”
玄凝站起身,活動了一下肩膀,“當日莊主帶黎族男子回來求長老賜婚,卻屢次碰壁,想來她日後不會在婚事上,難為自己的孩子。”
“……”
漫長的沉默後,玄遙指著門外道:“出去罰站。”
“為什麼?”
她緩緩抬眼,“你不知道,玄家莊主向來是一視同仁,你要娶一個來路不明的男子,那就按家規來辦。”
“可我還傷著呢?”玄凝抬起了兩個“白粽”,晃了又晃。
“所以隻是罰站,等過兩天,你就去宗祠跪著。”
又是罰跪,玄凝無力翻眼珠子,隻撇著嘴問:“那我要跪到什麼時候?”
對方幽幽來了一句“看我心情”,她便立馬狗腿地跪到膝側,一口一個“好阿媫”叫著求著。
無論她怎麼撒嬌,玄遙始終無動於衷,放下茶盅,喊了人將她扶起來,帶走時,她還淡淡道:“有事好阿媫,無事玄家莊主,世子殿下真會見風使舵,不入朝為官可惜了。”
“阿媫是不想去早朝?那我及笄後替阿媫去。”
玄遙麵不改色,不緊不慢地起身,走到她麵前問道:“此話當真?”
“嗯嗯當真,隻要阿媫同意我的婚事。”
她點頭如搗藥,玄遙微微笑著,拍了拍她的肩膀,“老實站著去吧,我會讓人盯著,你就不要再想偷溜。”
“無情。”
玄凝忍不住小聲嘀咕道,哪知被耳尖的對方聽見了,又多罰了半個時辰。
一晃又是一個時辰,玄遙總算鬆了口,差人將她送出了地牢。
天色浸砂,紅日燃灼大地,萬物好似被火光籠罩。
夕陽雖豔麗,卻不刺目,玄凝持著僵硬的腿,駐足欣賞了會兒,才猶豫朝著西院走去。
抱著僥幸的心思,一路上她都在為自己的傷找各種理由,比如路遇不平出拳相助、被貓抓被狗咬、舊傷複發等等,心底反複斟酌哪個可信度更高,區區百階梯,倒被她走出了萬裡遠。
眼看快到院門口,玄凝脖子一縮,如鴕鳥般蹲了下來。
看一眼就走好了,悄悄的,不讓他知道。
等過幾日拆了繃布,他就算知道真相,也拿我沒辦法。至於明晚的邀約……就說有事往後推遲幾天。
她認為自己的想法堪稱完美,頭一伸,便從階梯口跳出來,仰首闊步朝著院門去。
天色已近昏暗,深藍天空下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紫雲,隨紅日消失。
月明星稀,秋蟲爭鳴,離遠看見兩盞燈籠掛在院簷下,昏黃燈下身影孑然獨立,看得玄凝心中成群飛鳥撲騰,慌得她腳下一個急刹,差點就要轉身跑。
不能跑,跑了就更可疑了。
再說,堂堂世子殿下,怎麼可以懼內。
提氣上前,眼看那身影越來越清晰,玄凝不禁放慢了腳步,垂落了眼眸,猶如貪玩晚歸的孩童,覥然一副怕挨罵的模樣。
她負著手,慢悠悠地晃到門口,清嗓道:“畫師,我的畫裝裱好了嗎?”
除了幾聲秋蟲啾啾作唱,沒人回答她。
情況不妙,玄凝偷瞄了一眼,正好被他緊盯的目光瞧去。
相處了小半年,儘管鮮少看見美人動怒,但她敢肯定,若月色照拂美人麵頰,那一定是極為生氣,又極其貌美的臉。
“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