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雲雖不擅戰事,卻長於理政用人,倘若真有機會,他便會重整旗鼓、暗中布局……
前世容雲心灰意冷,久久飄蕩在民間,對朝堂中事知之不多,但昌帝疏於整飭僚屬的痼疾卻十分明顯,朝中十分鬆散混亂,他便有七分機會可乘!
何不借昌帝之手開疆拓土、取萬裡江山,然後再殺其取而代之!
容雲目光沉澱下來,望著堂下爭執不休的朝臣——
他還不能讓這些臣子知曉心中所想:倘若昌帝要殺他,那便是害了知曉此計之人;易言之,此乃搭上身家性命、又需極高智謀的大事,何人可用,何人不可,不如先靜觀其變。
“諸位愛卿不必說了。”容雲輕聲打斷了爭辯,回頭對負責傳達的官員說,“昌君的條件,朕答應了。”
“朕心已決,不必多言。”
他的聲音恢複了以往的溫潤,明眸如無三秋朗月般澄澈,其中不見一絲畏懼和私心,是那樣明朗無暇。
齊銘愣了,一時間沒反應過來。
李慶忠顯然也沒料到事情進展,深深定在原地,微眯的眼中還殘餘著剛才的老謀深算:他原本已做好了和齊銘等人爭舌戰二百回合、再以頭搶地,一陳利弊的準備——
反正容雲從不會因為說幾句錯話就殺人,隻要他淌幾滴眼淚,再加裝惡疾發作,容雲便不會為難他。
到時候,他就能看準時機、決定到底何時向昌國投誠,說不定還能繼續四世三公……
“李太師,你想在昌國繼續為官無可厚非。”使者飛奔出大殿後,容雲忽然輕輕抬起眼,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。
“隻是切記,改朝換代後,太師切不可隻為榮寵而荒棄職守,辜負了朕的一片期待。”
他語氣平薄,而李慶忠卻不知怎的聽得背後發涼,直出了一身冷汗。
*
開城那天,昔日繁華的青央內蕭條空寂,尋常人家戶戶大門緊閉,似在為這短暫的和平與昔日的君王默哀。
昌國軍隊開入城時,鐵甲寒光點染著勝利者的傲慢,中央簇擁著那位麵若冰霜的君王,傲視著被征服和即將征服的一切。
馬蹄篤篤叩在青央地脈上,如同滾滾雷聲,又像來自異域的鞭笞,向著在大地上綿延生息數百年的息國心臟駛去。
容雲端坐在宮闈中,自受命以來便陪他宵衣旰食的朝服棄之不用,業已習慣的鐵甲也深鎖室內。
即便是受降,容雲依舊保持著體麵與尊嚴。他墨發半披半束,身著一襲雪白深衣,那張清冷卓然的臉恍若被千堆雪掩映,顯得更加雋美淒清。
皇宮之內不許縱馬奔馳,百年禁製在此時第一次被打破。馬蹄的震響在耳畔響起,容雲便起身向殿外行去。
青央,這座九朝舊都、瓊樓殿宇都將不再屬於他,但它們也不會永恒地屬於任何人——即便是那個威加海內、懾服四境的蕭恒。
遠方寒風中跳動的黑點逐漸接近放大——渾身皮毛油亮,黑到發紫的紫電駒在一片灰白中格外刺眼。更加灼人的則是馬背上那一聲蒼勁低笑:
“來者何人?披麻戴孝,替誰服喪?”
容雲眉頭微微一蹙。
馬蹄聲止住,四際一片靜謐,似在等著他的答話。
容雲的唇角輕微動了動,轉身麵朝那人方向,方欲開口。
“放肆大膽!小輩,既見天子,何不行三跪九叩之禮?!”
蕭恒身側的虎彪將軍賀九陵大聲叱問,他滿眼不忿的怒氣,似要將圍而不攻、空耗十幾日人力物力的火氣全撒在這亡國之君身上。
“閉嘴。”蕭恒沉聲打斷。
“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了。”
涼薄的語調裡帶著十足的威壓,饒是馳騁疆場的賀九陵,當即不敢言語,屏息退到蕭恒身後。
紫電駒在地上輕輕扣了扣馬蹄,蕭恒穩若泰山的凜冽身影卻似巋然不動,顯得那樣驕矜傲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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