駱苕起身人還未站穩,便聽見了熟悉的聲音:“長公主,卑職奉命而來,多有攪擾。”
佛堂前如此高聲,來人也不忌諱。
女官不料人會直接跟進來,壓聲怒道:“你……你們玄雀衛也太無禮了!”
“諸事繁雜,無禮便隻能無禮了。”來人意不在此,回得更直接。
駱苕回身,隻見馮侍衛已經將她從頭到腳看了個遍。
過後馮侍衛不忘虛虛抖了抖手中的公主府建造圖:“請長公主帶卑職去河邊長廊敘話。”瞥了女官一眼,“你們彆跟著。”
女官被命令似的語氣噎住話,望向駱苕。駱苕拂袖示意女官退去,親自把馮侍衛往東門河邊長廊帶。
“我以為你是誠心出家為尼呢,原來是為了躲清靜。”馮侍衛跟在駱苕身後,怨氣甚滿,“害我一宿沒睡,你猜為何沒睡?”
駱苕回:“估計是在想,那縷說要贈你的長發,說沒就沒了。”
馮侍衛臉頰不適,唇齒有些僵,頓上一頓,道:“那倒不至於,是在想,第一個看見你光頭的男人是誰。”
“你急急入內,便是為了爭做第一?”
馮侍衛拂去前頭探在道上的枝丫,幾近貼住駱苕,道:“倒是想,不過還得掀帽,麻煩。”
駱苕越過枝丫,無話。
馮侍衛滯後放開枝丫。
出東門,過石道踏上長廊,馮侍衛便向河對岸一處指去:“公主府不能留男人,你要的女府兵暫時也招不齊,往後我們玄雀衛在那搭個屋舍,專門看護公主府,如何?”
駱苕抬眼看去,已經有人在那處動工。
還能如何?
駱苕隻說:“有勞馮侍衛。”
“可彆有勞馮侍衛。”淩文袤仰天嗬了一聲,“是我淩文袤,該有勞長公主,往後少折騰些才是。”
淩文袤自報名諱讓駱苕心頭大駭。
淩暉竟讓自己的兒子,冒名頂替馮家人入宮。
駱苕語噎,目光釘在淩文袤臉上,子不類父,連容貌都無一處相像。
思緒再一流轉。
淩文袤,淩暉第五子,赫連薩朵獨子。在副都竼城淩氏與赫連氏相互倚靠,鎮守一方得以大大起勢,曾因庇護大嶸的皇帝,駱苕的父親駱煒詮有功,淩文袤的父親淩暉和淩文袤的舅父赫連度興得以重用。
淩暉和赫連薩朵的這個兒子打小養在彆處,不知幾歲便隨舅父赫連度興四處調遣,如今據守湧州好些年。
赫連度興與淩暉截然不同,赫連度興不喜權謀紛爭,隻鑽兵法。
淩文袤雲淡風輕地接受駱苕打量,駱苕瞥向河道,譏道:“我折騰我的。不過你麼,是你父親把你當驢使,與我何乾?”
淩文袤眉心一跳,還沒想出如何應答,隻見駱苕又說,“大嶸好女郎多的是,戰時被點召入軍,大多隻是襄理後勤,偶有幾支出類拔萃的女子領軍,戰後功勳還被壓得死死的,那麼多女子,稀裡糊塗地被點召入軍,她們不求功名好似天經地義。我這公主府,也就你們湊不齊幾個女府兵。”
駱苕怨氣有些重。
話音剛落,二人四目不愉快地對峙上。
淩文袤徹底語噎,這一句他無力反駁。
從河對岸傳來突然的呼聲,打斷二人剛擦起的火星。
“誒!”慕容餘向這麵大力揮臂,聲音嘹亮,響徹山林,“早啊,長公主殿下!”
駱苕收眼看向對岸下側,慕容餘還是一副如從前一樣嬉笑的樣子,邊跑邊呼,恰逢旭日東升,朝陽浸入朝霧,快速推開天地間的氤氳,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老長,隻有慕容餘奔跑的身形映進河水,身影掠在河麵,很是有趣。
“你怎麼不入府?”駱苕看著慕容餘跑到正對岸才問他,河麵約莫有六七仗寬,她喊起來挺費氣。
慕容餘也是一身玄雀衛衣袍,慢慢刹住腳,燦笑道:“我要監工啊。”向淩文袤一揮手,喊,“淩憲,東郊很涼快,我說得沒錯吧!”
淩文袤麵色陰沉,默著。
慕容餘又看向駱苕,一會兒,連連讚歎:“長公主這身打扮,必將成為京都之風!小弟見之甚是歡喜。”他還是惋惜他這表阿姊的一頭烏發,不剃,蓋在皂紗之下還不是一樣。
駱苕衝他笑笑。
“你們聊,可彆吵架!”慕容餘掉頭往回奔,丟下一句,“有話好好說!”
駱苕看著慕容餘飛快跑遠。
“你這長廊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。”淩文袤雙手搭向闌乾,扭頭順著日光看向駱苕,“一宿沒睡,骨頭軟。”
朝陽斜照,全部撲在駱苕的大半張臉上,她側首逆光看向淩文袤,問:“還有事?”灼目的日光讓她,不得不抬袖去遮擋。
往後監視她的屋舍就在河岸對麵,她已知道。
淩文袤直起身尋了個貼切位置,擋去初升的燥熱,把駱苕框進陰影。
他問:“下個月東刕便會遣人入京迎娶安樂公主,和親之人可如你所想?”又說,“因你尋死覓活要去和親,引起了東刕大王子對你的惦記,好在你能聰明一回,提早遁入空門,在東刕大王子入京接親之前,掐斷他對你的最後一絲妄想。”
安樂公主駱薇,母族淩氏,孝玄帝崩逝後便隨她母親遷居行宮,比駱苕小三歲,論輩分是淩暉的外甥女。
果真是那個在副都竼城誕生的小公主去和親。
下個月東刕便會進京迎娶安樂公主,如此之快,昭示大嶸的國事朝務早已越過內廷,連宮中的女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