烈日當頭,城中行人不多,白馬上的駱苕格外引人注目,過目難忘。行至樂坊,慕容餘挑了個寬闊雅間,並吩咐雅間外身穿便裝的玄雀侍衛守好雅間,他辭過駱苕匆匆離開。
駱苕囫圇食了些茶點。
神虛,再加昨夜沒睡好,腦袋有些發漲,坊內傳來的清妙琴音此刻都覺得吵鬨,手倚隱囊,躺進軟榻趁機歇息一會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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驛站內,獨自站在廳內的加木薄唇緊抿,眉頭重重壓向眼眶,此時的他,臉麵難得迸射出沉思中的一點粗戾。
史吉推門而入,後腳跟進來契勒,契勒雙腿一定,掌心叩胸:“大王子,兄弟們都安頓好了,囑咐今晚不醉不歸。”
與其說安頓好,不如說安撫好,蒼狼隊不可能輸得心服口服,往年輸掉比賽,氣都是灑在大嶸身上,這似乎都成了慣例,而如今,加木定下鐵律,惹事生非者必有重罰,是真罰,丟性命的那種。
加木抹平眉角,伸手摘下額上的青藍額帶,鬆鬆地勾在指尖,語音平和:“三日後,我們即將啟程,在大嶸逗留的這些日子,你們二人有何心得?”
在場的三人,都是第一次踏足大嶸京都,今日又見了大嶸的諸多臣工,論心得,一時半會兒道不完。
契勒還默著,隻見史吉鼻梁一緊,咬牙切齒唾棄道:“那個淩懦夫就是個雜種,以後我一定替大王子親手宰了他!”
史吉說不出雜七雜八的心得,現在一心隻想宰了那個狡詐的懦夫。
加木聞言,笑了笑,伸手拍史吉的肩胛,予以安慰:“你這性子,還需得磨煉磨煉。”
一旁沉默的契勒終於開口,“大王子,這次大嶸之行,屬下沒白來,每到一處,無不刺激屬下的雙眼,令屬下的心中充滿了興奮。”語氣是經內心壓製過後的平靜。
契勒相較史吉謹慎一些,可在加木麵前卻直接表露了心聲,從初入邊境的蔑視,到令人亢奮的景與人,越接近京都越繁華、夢幻,這些景致漸漸與書冊上的文字,繪本重合,再慢慢超越,強勁有力地刺激五感,讓人沉迷。
加木微微失神。
他唇角勾起一抹牽強,如實道:“這片千年福地,人人都喜歡。但這片土地如今一分為三,東有圻、南有峪……我們未涉足的大圻、大峪比大嶸更加繁盛。他日,我一定會親自帶你們二人去看看。”
聽見他又說:“帶你們兩個來大嶸,就是讓你們記住大嶸這片土地的樣貌,以後同樣要記住大圻和大峪,它們有多美好,把它們在腦中刻得就有多牢固。往後要常常思索,東刕與之相較,究竟差在哪。”
東刕有最血性的勇士,最強悍的鐵騎,可依舊被看似羸弱的大嶸擋在,黃沙揚天的源頭。
史吉切牙,不甘:“天神賜予我們東刕至高無上的膽量,何不讓我們大漠的雄鷹掃平他們!”
因史吉的話,契勒被激起了些許憤慨,不平道:“大王子,我們東刕比他們都要強,不差。”
加木從兩位氣哄哄的屬下臉上掃過,勾額帶的指尖不由動了動。
“東刕又強又有膽量,為何征戰百年卻還沒掃平他們?”他平和相問,又緩緩籲氣自道,“一定是東刕還不夠強。”
聽加木像在妄自菲薄,史吉與契勒二人心中更加憤懣,史吉看向契勒。
契勒雙手握拳,抬眼,目露期許:“東刕是沒有像大王子您這樣的首領,如果是大王子帶領我們,掃平他們指日可待。”
加木笑了笑:“契勒,你就這麼點拍馬屁的心得?”
被加木這樣一嗆,契勒啞在一旁默不作聲。
加木斂笑,清晰地說:“我們東刕人有膽量有胸懷,可沒有像雄鷹般的眼界,如此,想要得到,卻得不到的東西就隻會變成無邊貪欲,久而久之,這種貪欲變成心魔,催促著你去不停擄掠。然而,這種擄掠隻是自我蒙蔽的一種假象,使你肉身暫時滿足,那永遠得不到的東西卻依舊高高懸掛在天上,成為你永遠不敢觸及的夢魘。”
加木要東刕征服這片千年福地。
堂內安靜如溪,契勒內心在努力解析加木的話。史吉眨眨眼又眨眨眼,再瞄一眼契勒,很想要打破沉悶。
“罷了,不難為你們了。”加木鬆神,“初次踏入大嶸京都,你們二人已經做得很好。”
契勒似乎被敲中竅門,懂了一些,不再那麼憤懣,可那沒有雄鷹般的眼界幾字卻實打實地紮在他心頭。緩緩出聲相問:“今晚酒宴之後,便是修整,等吉時一到,接安樂公主啟程東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