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渡華》全本免費閱讀
汎河連年決堤,僅去年便已修過三段堤壩,新添的磚石還在河水線上若隱若現,今日雨水連綿,滔滔河水也因彙聚的新雨開始洶湧而起。
不過,今年老天似乎突然記起,這條年年被衝垮的河堤,該眷顧一番,夏潯來的也不如往年凶猛。
長堤修長,像一枚銀針裹在天地間。
暗沉的天幕下,白幼黎佇立在堤岸,被雨簾雨霧縈繞。
她木然拔下頭上最後一支銀釵丟進河中,一頭如瀑烏發早已沒了形狀,並未因沒了銀釵的束縛而再散亂。發絲發簇緊貼額頭、臉頰,任由雨水侵蝕。
她不知該何去何從,猶如一隻被人遺棄的幼崽奄奄一息,連哀鳴都沒了力氣。
她的長兄,真的可以做到棄她而不顧。
白幼黎緩緩抬起螓首,用模糊不清的視線望向綿長的河堤。
她的長兄曾上奏請旨,重新創築汎河河堤,開支引流灌溉農田,方可杜絕年年的決堤,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一直修葺。
一心為國的忠良,卻慘遭屠戮。
這爛天爛地,還有大把的人去爭,便讓他們爭去。
白幼黎伸出左腿,懸在河道之上,隻要她邁過去,她便會和父親母親相聚。
漸漸懸出去的腿抖得厲害,她不是怕,她是不甘,不甘就此了卻生命,她要活著,活著看著駱氏、淩氏被屠戮殆儘。
公主也不例外。
她應該有大恨,而不是一腔幽怨發泄在公主府。
白幼黎憎惡那樣的自己。
眼前的濤濤河水讓原本模糊的視線更加錯亂,軀體開始變得眩暈、惡心。
“女郎君……”
有輕柔細碎的聲音傳入耳內,白幼黎緩緩收回腿,側首看向來人。
傘下的女子著一身蓑衣,把傘遞給白幼黎,白幼黎未接,那女子一手將傘置在地上,一手戴好鬥笠,起身係緊係帶。
聽見女子說:“女郎君很像一位故人。”她望向河道,“每逢潮汛,他總會來長堤上巡視,執一柄青傘,獨自一人將冗長堤岸慢慢走完。”
白幼黎望向置於地上的青傘。
“今日,我將故人的青傘交……交還給你,也算了卻一樁心事。我想……女郎君比我更需要它。”她側首看白幼黎,“那位故人水性極好,興許如今已經尋到一處世外桃源,隻等女郎君出現。”
白幼黎一震。
“你是……何人?”
女子淡淡地笑:“我與女郎君一樣,曾在堤岸徘徊,隻不過……失足落進了汎河,幸得那一位故人出手相救,撿回一條性命。”
那時一心求死,並非失足。
白幼黎撥開粘在眼瞼的發絲,輕問:“你認識我阿兄?”
女子溫和恬靜的臉上,泛起一絲淡淡哀容:“我不知他姓甚名誰,隻是受他之托在此等他的一位至親,你……很像他。四年前,我在此看著他跳入汎河,兩年之後我再次再河堤與他相逢,他便托我轉告那位一定會出現的至親。何處來,何處歸。”
何處來,何處歸。
荒謬瘋狂地舔舐著白幼黎。
何處來,何處歸。涪郡,詠竹居。
白幼黎仰頭望著青天,想哭又想笑,半晌吸不了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