歐陽詢正在重新給一張張用軟木做成的牌重新寫著,他握筆依舊很穩,筆法精煉。
坐在一旁的虞世南歎道:“信本的筆法越發精深了。”
歐陽詢須發皆白,他笑道:“老朽早已做好了去死的準備。”
聞言,虞世南朗聲笑著,在場的眾人都是老頭子,也都是就要入土的年紀了,什麼時候過世都不奇怪。
高士廉道:“你說你家明明是武將出身,偏成了現在的行書大家,等你入土之後,該怎麼去麵對列祖列宗?”
“那又如何?”歐陽詢雖已老邁,可眼中還是充滿了精氣神。
許國公府邸的仆從高林一直侍候在一旁,是當年隋煬帝時期的太監,天下大亂之後得高士廉所救便留了下來,一直追隨至今,如今也年邁了。
在場的老人家都是一樣的,經曆過陳宣帝時期的動亂,又見到了前隋的盛大,見證了前隋的轟然倒塌。
這麼多年了,在場的幾位老人家的人生也幾經轉折,直到現在,他們才安定下來。
高林笑道:“諸位,茶水好了。”
歐陽詢拿過茶葉給自己泡了一杯茶。
這種衝泡的方式,立刻引來了高士廉與虞世南的取笑目光。
歐陽詢笑道:“你們這些老家夥拭目以待,往後這樣的泡茶,很快就會風靡長安。”
都是經曆過大起大落的老人家,其實都看得很開。
因喜歡打牌,眾人也都成了牌友,虞世南,歐陽詢,王珪幾人這秋天便一直在這裡,幾個老人家住在一起,閒了就打牌。
王珪低聲道:“老朽想與陛下告辭。”
歐陽詢雖年邁,但也是老頭子中最灑脫的一個,他道:“又要回伱的終南山了?你乾脆做個道士吧。”
一句笑談,惹得王珪老臉一黑。
虞世南與高士廉都笑了起來。
幾位老人家笑得正開懷,門外來了一個和尚,高林隨即去問詢來由。
片刻後,他走回來對在場的幾位老人家道:“那位天竺和尚波頗,他要修建寺廟,想要請歐陽老先生去寫幾個字。”
歐陽詢正要打牌,撫須道:“老朽與和尚無緣,不去了。”
高林點頭回話,那前來問話的和尚,也隻好識趣離開。
高士廉歎道:“老朽家大外孫的東宮都多少年沒修了,他們和尚倒是富裕。”
夜裡,高士廉將今天幾個老人家說過的話語寫下來,讓高林送入了宮中。
東宮,李承乾正在看著李泰文學館的卷宗,括地誌的編撰還隻是一個綱要。
送那波斯使者去文學館,可以做一個西域地圖的編撰。
舅舅便順手將李泰的括地誌的綱要送來了。
其實這件事也沒經過李泰允許,他現在正陪著父皇在驪山,其實舅舅讓人抄錄一份綱要也沒什麼,他是孤的舅舅,自然也是李泰的舅舅。
李泰的括地誌與以往兩漢時期的地誌綱要區彆應該不大,如果能夠將地理中的氣候,水土,還有曆史沿革都記錄下來就更好了。
地理又是個很複雜的學科,其實絕大多數的自然學科都是很複雜的。
小福最近越來越胖,小臉圓嘟嘟,十二歲的年紀還有些懵懂。
她是東宮的廚子,所以大家覺得她這半年來越來越胖,多半是偷吃了。
可每每有其他宮女打趣她,她就要吵架。
好在有寧兒姐一直護著她。
小福遞上一個牛皮包著的竹筒,道:“太子殿下,這是許國公府讓人送來的。”
李承乾放下手裡的綱要,拿過竹筒,抬眼看著她。
小福的臉頰紅彤彤,低頭站在一旁。
李承乾又道:“怎麼?又和她們吵架了。”
小福抿著嘴稍稍一禮,道:“她們要再敢議論,奴婢就撕了她們的嘴。”
李承乾忽然笑了,道:“後殿的書都嗮好了,你幫著寧兒姐去收拾吧。”
“喏。”
看她離開,李承乾這才拿出竹筒內的信紙,看封蠟上的蓋印是舅爺的。
黃昏天的東宮更寧靜了,偶爾有涼風吹入殿內。
關中的西北風有時候很奇怪,偶爾還會吹成東南風。
夕陽西沉,殿內很昏暗,李承乾打開信紙依著油燈看信紙上的內容,王珪打算去終南山養老了,這一次去意已決,勝光寺的和尚要修建寺廟,還有歐陽詢這些天住在舅爺的府上,他喜歡茶葉。
三個消息也挺重要的。
王珪現在可是擔任著朝中侍中的位置,其地位與長孫無忌的中書令相當,是丞相以下的最高官階。
他老人家要是離開朝堂,執意要去終南山養老,侍中的位置就空缺了。
勝光寺的寺廟要修建,看著像是個不輕不重的消息。
第三個消息歐陽詢喜歡茶葉?
李承乾朗聲道:“小福!”
正在後殿收拾書卷的小福又腳步匆匆而來,她懷來還抱著幾卷,腳步匆忙,“殿下有何吩咐。”
李承乾問道:“送信的人是誰?”
小福道:“和以往一樣,給許國公送信來的都是個沒胡子的老人家,還在朱雀門等著回話。”
李承乾拿起掛在一旁的一袋茶葉,叮囑道:“交給送信的人。”
小福又放下手中的書卷,拿過殿下的一袋茶葉,又一路小跑地離開了。
寧兒從後殿走出來,撿起放在地上的書卷,道:“這個丫頭行事總是毛毛躁躁,明明可以先將書卷放好,再去送茶葉。”
李承乾點頭道:“她的腦子就不能同時辦兩件事。”
寧兒捂嘴輕笑一聲,道:“奴婢會好好教她,她入宮較晚。”
言罷,李承乾又走入東宮的廚房,這丫頭果然也沒將黍米煮上。
晚飯也隻能自己動手來做了,其實小福在東宮的地位還是很高的,因她能夠做飯。
東宮有很長一段時間,弟弟妹妹的晚飯都是她做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