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咕咚……”閻立本用力咽下一口唾沫。
李承乾睜開眼,忽然道:“青雀?”
李泰有些恍惚,又道:“皇兄,怎麼了?”
李承乾小聲道:“你那裡還有富餘的錢嗎?父皇要修九成宮,伱支應一些?”
李恪一口酒水剛入口還沒咽下去,被皇兄的一番話哽在當場。
這頓飯怕是吃不下去了,一旁的太監已做好了隨時承受陛下怒火的準備。
見對方不說話,李承乾又喚道:“青雀?”
“啊……”李泰不可思議地看著皇兄,又看向父皇道:“兒……兒臣。”
李承乾氣餒道:“要是青雀這邊也困難的話,孤再想想其他辦法。”
酒碗還拿在手裡端著,遲遲不敢放下,李泰低聲道:“皇兄,父皇修建九成宮要多少銀錢?”
“孤盤算了一下,不多吧,還差個三萬貫?”
李泰:“啊……”
李世民扶著額頭沒有開口。
李承乾又道:“父皇啊,朝中再想辦法,擠一擠用度,看看是否能夠將這些銀錢擠出來,恐怕耽誤一些時日。”
長孫無忌連忙道:“陛下,修建九成宮是因為這是武德一朝留下來的舊業,自然不能荒廢,待朝中籌謀用度之後,再向陛下稟報。”
李世民頷首道:“為朕分憂,有勞你們了。”
陛下說這話的時候,目光還有意無意地看向一旁的太子殿下。
這點細微變化,全被一旁的太監看在眼裡。
眼看這頓飯是吃不下了,等陛下說完這話,殿內是沉默的。
接下來這頓飯吃得很沉默。
直到這位太子殿下站起身,道:“父皇,立冬時節早些休息,朝中還有諸多要事。”
李世民灌了一口酒水,緩緩點頭。
幾人走到甘露殿外,紛紛鬆了一口氣。
呼吸一口冷空氣,安撫著剛剛驚嚇的心。
長孫無忌想要擦去額頭的汗水,明明感覺自己的額頭已有汗水了,可不論怎麼擦,都擦不到汗。
倒是眼前的太子,走得氣定神閒,絲毫不覺得剛剛話有多麼地讓陛下,下不來台。
所以呀,給這個太子當舅舅,真是太難了。
說來說去,還是李孝恭高明,他不過一個宗正寺卿,平時閒著無事,就去東宮用飯,看望老爺子,也不用被這些瑣事煩惱。
見太子忽然停下了腳步,也不知道為何,皇兄的腳步一停,李泰心中便莫名會停頓一下。
李承乾道:“老師,舅舅,眼下用了飯,我們出去走走如何?”
長孫無忌自然是不好拒絕。
房玄齡顯得鎮定許多,他點頭道:“也好,出去散散心。”
李泰與李恪各自還有事,就先不跟著一起去。
走在出宮的路上,太子出行自然還是李績大將軍護送,還特意準備了一駕大馬車。
如此一來,可以與舅舅,房相,坐在一起。
李承乾道:“大將軍,去涇陽一趟。”
“喏!”
馬車外傳來了李績的話語。
護送隊伍準備好,這駕馬車開始晃晃悠悠行進,從玄武門邊上的芳林門而出。
過了一座木橋,便到了沿著渭水上遊一路前往涇陽。
馬車內,李承乾低聲道:“一直以來父皇都是提倡節儉,作為兒臣來說節儉之風不可廢。”
房玄齡點頭道:“殿下說得在理。”
“孤也清楚,父皇修建九成宮不僅僅是因今年夏季想要避暑,而是因九成宮是皇爺爺從一片廢墟中修繕出來的,等到往後朝中用度富餘了,不用父皇說,做兒臣的一定會幫忙修繕。”
事已至此,話都在甘露殿說出來了,今年陛下去九成宮避暑的事多半是來不及了。
李承乾又道:“經今年父皇驪山秋獵,所耗費的錢糧用度已不少了,來年還有許多大事,孤不敢耽擱。”
房玄齡道:“殿下所言不錯,奢靡之風不可漲。”
長孫無忌沉默坐在太子身側,身體隨著馬車的顛簸搖晃,這些話他也可以說。
“殿下,涇陽就快到了。”
李承乾向馬車外看了看,便到了涇陽修建坎兒井的地方,道:“就在這裡吧。”
“喏。”
馬車停下,李承乾先一步走下,看著眼前的冬日景色,官道邊還有星星點點沒有完全融化的積雪。
再往前走幾步,便可以看到一個個蓄水的水窖已蓋上了蓋子,看來為來年的耕種都準備好了。
太子走在一片荒地上,時而停下腳步,觀察地上的土壤。
長孫無忌與房玄齡一起走在後頭,與太子保持一段距離。
“這裡的變化挺大,房相覺得九成宮如何?”
聽身側的長孫無忌這麼說,房玄齡道:“老夫知道陛下要修繕九成宮之時,便想要反駁了,就算是老夫準許了,魏征等人也會勸諫的,不用太子開口,此事也注定辦不下去。”
“正如太子所言,今年各項用度緊張,若真要修繕九成宮,最快也要等到來年。”
長孫無忌道:“現在太子殿下對陛下直言不諱,此刻打消了念頭,總比在朝堂上被魏征他們勸諫得好。”
房玄齡看太子殿下正與幾個小娃娃說著話,他跟著笑了起來,道:“與其老夫準許之後,讓陛下抱有期待,不如讓太子殿下直言。”
長孫無忌點頭道,腳步繼續慢慢跟著,望著李承乾的背影,低聲道:“當初舅父與老夫說過,舅父說過太子殿下是個有勇氣的孩子,他比老夫更有勇氣。”
“就憑太子能夠冒著會被陛下責罵,他作為兒臣還能這般向他的父皇勸諫,足可見這位儲君還是值得你我教導的。”
“能夠阿諛奉承者多,能夠直言勸諫者少,難得!難得呐……”房玄齡十分認同這番話。
打心裡,長孫無忌還有些心虛,因舅父看重東宮儲君,要說沒有私心是假的。
李承乾蹲在一群孩子們中間,一群孩子也蹲著,“你們看好了,再演示最後一次。”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