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達又拿出一顆棗,見小鹿沒有再來,她又將棗放入自己的口中,抱著拂塵盤腿坐在一旁。
坐在太液池中,李承乾又對小兕子說起了一個故事。
父皇也在一起聽著,這是一個曾經在東宮講述過的故事,故事中有兩群猴子時常搶奪地盤,有一天,有一隻猴子很喜歡看月亮,這天夜裡它與族人打死了一頭豹子。
第二天,它與族人提著一根棍子站在敵人的麵前,那根棍子上插著豹子的頭,血淋淋的。
那豹子已死了,它的頭被插在樹枝上一動不動。
可對手已被嚇壞了,它們四散而逃。
因敵方的猴子覺得,豹子是不可戰勝的,它們戰勝了不可戰勝的對手。
那隻喜歡看月亮的猴子,讓其他猴子殺了敵方的猴子首領,甚至都不用它們動手,敵人咬死了那個弱小的首領,臣服在了更強的首領麵前。
李承乾對小兕子道:“這個故事你可以先記下,以後再慢慢領悟。”
這是一個很殘酷的故事,而且這個故事很冰冷,甚至不適合小孩子。
安靜的夜色中,李麗質望著平靜的湖麵,湖麵上正倒映著明月。
眼看著也沒魚咬鉤了,便在夜色裡回了宮。
翌日,李承乾得知了李治與李慎裝病的事,這件事還是被孔穎達撞破的,當孔穎達去探望的時候,這兩個小子正在大口吃著烤鴨。
氣得幾個夫子差點沒當場吐血。
聽著臨川的講述,李承乾道:“那幾位老人家沒事嗎?”
臨川回道:“皇兄放心,東陽姐姐前去探望了,魏王還去責備了稚奴與慎弟。”
“那就好,他們兩兄弟玩鬨也罷,平時喜歡打架也罷,彆把人氣死了。”
一旁的高陽與清河忍著笑意,差點沒忍住笑出聲。
這個家還是很好的,至少現在很好。
東宮的兄弟姐妹都很照顧年幼的弟弟。
隻要李治不犯大錯,兄弟姐妹能幫他們拉扯也好,給他們遮掩也好,也就自家兄弟姐妹能夠在關鍵時候幫他了。
太監腳步匆匆而來,稟道:“太子殿下,陛下得知了晉王與紀王裝病一事,陛下讓老奴帶話來,稚奴與慎兒不懂事,朕有過錯,身為東宮長兄亦難辭其咎。”
李承乾就坐在東宮的院子裡,也沒去看站在門外的太監,而是揣著手坐在椅子上,回道:“是兒臣沒有教導好稚奴,往後削減晉王府用度,晉王與紀王禁足半月反省悔過,父皇以為如何?”
太監又腳步匆匆去傳話,給皇帝與太子傳話是最辛苦的,這世上怎有如此辛苦的事,皇宮為何這麼大。
李承乾低頭看著銅鍋內翻滾的湯水,獨自一人吃著火鍋。
現在的東宮越來越清閒了,也沒有以前這麼吵鬨了,因弟弟妹妹都已長大了,不再是小時候那樣了。
李承乾拿著一卷晉王府的起居注看著,這卷起居注是臨川讓人帶來的,好在這卷書先送到了東宮,要是被父皇知道稚奴與慎弟背地裡說過的話語,也不知道父皇與那幾個老夫子會如何想。
當然了,也無關他們怎麼樣,東宮是兄弟姐妹的靠山,李家人自家不團結,往後還能指望誰?
等李麗質走來,李承乾吩咐道:“麗質啊,稚奴的晉王府仆從都換一批。”
說罷,李承乾將一卷起居注遞到她麵前。
李麗質頷首打開看著,神色凝重道:“換來換去總不能一勞永逸的,讓他們自己管住嘴才是最好的。”
臨川頷首道:“稚奴隻是在質疑一些前賢的話語,有個夫子與他說天降災害便是帝王不仁,他們聽到這話便很憤怒,皇兄皇姐且放心,稚奴與慎弟至少沒當著人這般說。”
李麗質頷首道:“臨川做得很好,你去看看他們,給一些告誡。”
臨川起身行禮道:“妹妹這就去。”
李承乾又吩咐道:“人還是要換一批。”
“喏。”
臨川走之前還帶了一個小包袱,多半是要給弟弟洗換衣裳。
李麗質低聲道:“今年各縣都恢複生產了。”
李承乾道:“嗯,孤去看過了。”
“妹妹再去核對一下賬目。”
說罷,她又走回了殿內。
李承乾坐在東宮的院子裡,看著眼前的積雪,等著鍋中的羊肉熟。
銅鍋內的湯水翻滾,還帶著一些蔥段漂浮著,李承乾夾起一塊羊肉放入口中,今天其實還有一件事,那就是王珪老先生過世了,這也是為什麼父皇不親自將稚奴與慎弟叫過去責備的緣由。
這位春秋七十有二的老先生終究是沒在終南山終老,而是在他生命的最後一段時光都在教導魏王李泰。
老先生過世終究是一件悲傷的事。
李承乾難得拿起一旁的酒壺,倒上一碗酒水,灑在了地上,朗聲道:“老先生一路走好,謝謝您這麼多年來教導青雀。”
第二天,李承乾出了宮,與李泰站在一起在長安城前送彆了出殯的老先生。
“青雀,老先生會葬在終南山嗎?”
聽到皇兄的話語,李泰披著喪服,遠遠看著送殯的隊伍,緩緩道:“老先生彌留之際時,青雀就讓人將他老人家的衣冠葬在了終南山。”
“嗯。”
李泰早就想到了老先生的家眷不願意將他葬在終南山,而是希望將老先生葬在祖地,並且也提前準備了。
在這種事上,不用為李泰考慮,他都會提前做好準備。
李家給了老先生更高的敬意,皇帝素服舉哀,太子與魏王率百官相送,追封吏部尚書,賜諡號為懿。
百官紛紛回了長安城,李承乾又看向站在邊上的李治與李慎。
李唐一朝的開國初期也算是沉重,朝中的老臣接連去世,上一次是溫彥博老先生,之後是虞世南老先生,現在是王老先生。
李承乾又看向站在遠處早已背過身往回走去的舅爺,似乎舅爺的背影也蒼老了許多。
這些天朝野坊間的氣氛也很低落,隻有爺爺抱著小於菟還在笑著,或許隻有看淡生死的老人家才能依舊如此開懷。
小於菟越發胖了,他的眼睛明亮,抓著太爺爺的胡須咧嘴笑著,時不時揪兩下,這個孩子又很強壯,力氣也大。
李唐一朝總是與悲劇有關,悲劇也總是與權力有關。
史書上,長孫皇後早逝,李承乾造反失敗,帶著心中的不甘被流放到了黔州,因此被牽連宗室與朝中將領數十人。
而也在這年,早早嫁出去的長樂公主李麗質過世了,次年李承乾死在了黔州。
也在同年,李泰因涉足奪嫡被貶,以後留在封地鬱鬱而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