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行儉唉聲歎氣。
從西州前往庭州可以見到不少來往的西域人,這裡的坎兒井最多,每走幾裡地就可以見到幾個豎井。
郭駱駝為了在西域挖坎兒井動用上千的人力。
白方記得,天山大戰之前,郭駱駝手中有三千多號人,都在挖坎兒井,大軍還沒開拔的時候,坎兒井這種水源地,給唐軍帶來了極大的便利。
西域的水源極為重要,如果說彆人打仗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,那郭駱駝可以神乎其神的,做到兵馬未動水源先行。
白方深吸一口空氣,他微笑著道:“唐人的智慧很神奇,因此我才不願意做佛的弟子了。”
臣服天可汗他們就能享用坎兒井,因此眾多西域人歸附。
就如安元壽所言,並不是所有人都擁有大智慧,這世上鮮有人可以改變天時地利。
但唐人可以,唐人用坎兒井改變了西域的荒涼。
甚至唐人能夠在坎兒井邊上屯兵屯田,這近乎是一種無敵的駐兵方式。
白方道:“西域幾經戰亂,欲穀設也好,其他可汗也罷,即便是高昌王,他們都是用野蠻征服西域,少有人用智慧征服西域,我見過的,隻有唐人這麼做,唐人是無敵的。”
裴行儉道:“彆以為你這麼說我就不會殺你了。”
白方接著道:“謝謝裴都護不殺之恩。”
“我後悔了,你這樣的人真的很該死。”
白方又是放聲大笑道:“隻要坎兒井還在,西域人就不會忘記唐人。”
裴行儉道:“你唯獨沒有在唐人的書籍中學會謙卑,你更沒有在書籍中學會禮義廉恥。”
“我是西域人。”
“你如果學會了崇文館在西域的治理方略與統治的要領,你現在不該是這般大笑,而是應該從心裡敬畏唐人的眼光與方略,彆自以為看到了全部,你領悟的不過是皮毛。”
聞言,白方的笑聲停下了,道:“裴都護從來不會教在下。”
裴行儉冷哼道:“我不是崇文館的人,我的職責是戍守西域,教導西域人的事與我無關。”
“裴都護明明是什麼都懂,你是科舉及第的官吏,你做過縣尉任職過縣令,我不懂的,裴都護都懂。”
“我懶得教你。”
“唉……”白方一聲歎息。
白方如今成了一個唐吹。
這也沒辦法,裴行儉厭倦了,現在絕大多數的西域人都是唐吹,在他們的眼裡,長安是個極其美麗的地方,天可汗是這個世界上最聖明的人。
“為什麼不教我。”
聽到白方的問題,裴行儉解釋道:“如果你一直這麼愚蠢,你能活很久。”
有些事崇文館會教,但還有些事崇文館不會教。
裴行儉帶著隊伍押送著白方走了兩天,終於到了庭州,不過梁建方大將軍並不在這裡,詢問了這裡的守將,說是去接郭駱駝了。
在天山東麵,梁建方護送著兩駕馬車正在往庭州而去,沿途可以看到正在從地底爬出來的西域人。
他們手裡都拎著水桶,提著水。
而在坎兒井周圍有一處處部族聚集,這些西域人有的拉著胡琴,有女人與孩子正在跳著舞蹈。
在掛滿葡萄乾的屋子裡,孩童正在奔跑。
這就是如今的天山。
馬車內,郭駱駝安靜地坐著,他身邊的家眷也在看著這裡的風光。
這是郭駱駝來西域第四年,他在西域與天山修建六百處坎兒井,每條坎兒井長則數十裡,有上百個豎井,短則幾裡,勝在位置重要。
如果將密布的坎兒井全部丈量,大概是從天山到長安一個來回的距離。
這些坎兒井就像是一條條血管,輸送去各地的部族,讓許多荒蕪的土地有了雜草,長出了瓜果,種出了棉花。
這是郭駱駝在西域四年的成果,一個誰也無法取代的成果。
當馬車從一個個部族間走
過,他們皆是向這輛馬車恭敬地行禮,誰解決了他們的生存危機,這些人就會忠心於誰。
西域會將郭駱駝與天可汗用歌謠唱出來,在西域人之間傳播。
梁建方拉住了韁繩,他策馬來到馬車邊,低聲道:“郭寺卿,我們休息一晚,明日就可以到庭州。”
郭駱駝走下了馬車,這裡是一片胡楊林,一條小河就從胡楊林中流淌而過。
一個征服西域的人他可以是可汗,一個給西域人帶來穩定的人他可以是國王。
如果一個人能夠解決西域人往後幾代人的生計,讓他們子孫綿延下來,那他就是神。
在西域人心中,郭駱駝就是這樣的人。
剛來到西域時候,他從焉耆借了一千勞動力,挖了兩年的坎兒井。
天山大戰之後,郭駱駝用五千的降兵,又修了兩年的坎兒井,用了如此大的人力才有了現在的坎兒井景觀。
其中最大的一條坎兒井有三十尺深,三百丈長,而類似的長度的坎兒井有兩百條。
起初有人覺得唐人要挖穿西域,現在人們再看,這些坎兒井會成為他們賴以生存的保障。
或許幾十年後,當再有人來到西域,會看到一塊塊用唐人文字書寫的路碑,這些路碑記錄著坎兒井的模樣。
如果將這些路碑像拚圖一樣拚湊起來,那就是一張巨大的地圖,地圖上的凹陷處就是西域的坎兒井。
夜裡,郭駱駝坐在火堆邊執筆正在書寫著,這是他要交給朝中的奏報,以及要寫給太子的成果。
坎兒井的修建其實是過度了,但這也沒辦法,郭駱駝需要保證棉花的產量。
郭駱駝的妻子照顧著兩個兒子睡下。
當盤腿坐在地上的時候,他的後背顯得更佝僂了,來西域四年他也更加消瘦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