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世民站起身,看向城外,薛仁貴正帶著一隊兵馬回來,這位新任的右領軍中郎將怎麼看怎麼滿意。
長孫無忌也起身看去,看著城下的往來人群,低聲道:“朝堂去了何處,何處的商賈就最多。”
“陛下,英公來了。”
李世民頷首示意讓人上來。
跟著李績而來的還有如今的中書令岑文本。
兩人齊齊行禮。
李世民撫須道:“朕的女兒說,朕有白發了。”
岑文本道:“陛下如今四代同堂,臣等該為陛下賀。”
李世民忽然又一笑,道:“承乾做的安排你們都知曉了?”
李績作揖道:“臣聽聞了。”
岑文本道:“京兆府改製的事討論了有兩月。”
李世民拿起一旁的奏章,道:“你看看。”
岑文本雙手接過奏章看著。
城牆上,君臣四人安靜片刻。
岑文本道:“臣以為太子之策,是為了應對如今的洛陽與關中,如今兩地人口眾多,起因還是那些作坊。”
長孫無忌道:“當初洛陽幾經大改之後,馬周主持洛陽事宜,遷入了許多人口,現在的洛陽有近六成的人是從外麵遷來的,這上百萬的人口,需要管束,殿下以前常說,這個問題已到了不得不解決的關口。”
岑文本接過話,又道:“趙國公所言極是,有人就會有建設,若人都走了,也就沒有建設了。”
洛陽與長安都是皇帝居所,天子腳下繁盛,這不是壞事。
倒有些像當初的李唐初立,挾重兵以弱地方,強化中樞,控製地方。
如此一來,帝國的號召力就更強大了。
如此多的人口,一旦號令起來,那就是百萬大軍。
李世民道:“你們不覺得太子急於求成?朕以為他該循序漸進。”
岑文本回道:“陛下,這便是循序漸進的結果。”
李世民又一次無言,當然了身為皇帝不能不懂如何治理社稷,隻不過不知是年紀太大了,還是打仗多了,疏遠了國事,竟看不明白。
岑文本又道:“或許以往有人認為,朝中科舉增補官吏,應該留在朝中,以強朝堂力量。”
李世民十分讚同地點頭。
岑文本接著道:“臣以為,太子殿下將絕大多數的增補官吏都安排到了各縣各鄉,京兆府執掌各縣,但各縣新設的三司六監並非由各地縣令主管,而是由京兆府主管。”
“在崇文館的文章中,屢屢強調基層,所謂基層是縣以下的最尋常的鄉民,京兆府認為他們是根基,並且不斷派出官吏前往基層,這便是權力下鄉,鄉縣強則洛陽與長安強盛。”
“當年陛下東征,關中頗有矛盾,房相因此派出官吏直接進入各鄉,而後各縣又恢複了安定,太子所為正是房相啟發,並不是無的放矢。”
李世民沉默不言。
岑文本又道:“曆朝曆代,官與民之間的距離太遠了,甚至疏遠成了兩種人,而令地方凋敝,但官吏卻不知民事。”
“現今科舉已開,官吏從民而來,而官吏治民,這本就是相輔相成了,殿下始終沒有忘科舉的初衷,隻不過太子殿下將科舉的作用更進了一步。”
見陛下依舊沉默著,長孫無忌低著頭思量,京兆府改製之後,太子的權力越來越大了。
各縣增補官吏多了的有三五十人,少的也有十數人,彆看現在還顯薄弱,若將來官吏幾經增補,各縣的羽翼一旦長成,那時的太子才算是完成了集權。
李績也心知肚明,當太子殿下年少時,便有了強權的心思,那時候的太子才十六,十七歲?
當年護衛在太子左右的李績明白,其實那時候起,太子便有了要強權的心思,如此長年累月,一步步走到如今。
陛下久疏國事或許是還未明白如今的朝堂局勢,岑文本接著道:“陛下,如今洛陽與長安的財富,多來自鄉縣作坊,鄉縣的財富,乃是如今關中與洛陽富裕的根本。”
又見趙國公的目光看來,岑文本收到眼神,會意之後,便不再言語了。
今年科舉的七成進士及第的官吏都要去關中與洛陽的各縣。
經過前幾年的科舉的增補,朝中確實沒有太多的位置了。
太子政令一下,朝野頗有議論。
魏玄同站在皇城的宮門前,今天他要去領官身。
裴炎行禮道:“魏兄,終於有官身了,正如在下所言朝中定會安排的。”
“待下次科舉,你也能走入這皇城。”
裴炎笑道:“在下在這裡等魏兄,待領了官身一起飲酒慶賀。”
魏玄同整了整衣衫,向皇城前的守衛遞交朝中給予的文書。
守衛確認了文書,道:“去那邊排隊。”
在皇城的側門排著一條長長的隊伍,看這隊伍應該有三五百人。
魏玄同站在隊伍中,這隊伍中的人年輕的有十八九歲的,年邁一些的有四十五歲的。
“你們聽說了嗎,等我們去各縣為官,會給我們去一個單獨的官衙。”
“朝中讓我們可以安置家小,這是好事,待來年便將家小也接來,京兆府行事向來大方。”
“崇文館給我們每人都安排了兩個文吏,聽說是這一次科舉沒有及第的人,而且他們也有崇文館給的月錢。”
在這裡的多是要從一地的監正或者是一縣的三司之一的司正開始做,大概是個八品到九品的位置。
這個起點很低,可京兆府會根據各縣的治理情況來提拔官吏。
既然是太子的政令,眾人都是信服。
如今的儲君是一個言出必行的人,政令上寫明的話語,不會是空談。
又有人道:“我們領朝中的俸祿幾何?”
有人回道:“放心,太子主持朝中用度以來,給朝中各部的官吏都增加了俸祿,縣令的俸祿都提到正四品,就算是隻是一個九品末官,那也是八品官吏的俸祿,最差也是職田兩頃,每年祿米六十石,還有公廨用度十餘貫,養活一家六五口人足夠了。”
“也對,現在關中與洛陽的米價貴,我們的祿米很值錢。”
“你們看,他們辭官了。”
眾人抬眼看去,見到有幾個穿著華貴的年輕人,從另一側的側門走出來,口中似乎在說一些小官不做的話語。
這些人都是士族子弟,參與科舉的士族子弟還是有不少的。
有個四十餘歲的中年人低聲道:“諸位,切莫以為現在就可以高枕無憂了,即便是派去各地為官,若做得不好,也會被朝中取締的,至於他們……嗬嗬,士族子弟都是要出將入相的,手眼高得看不見我等。”
他故意將話語聲提高。
遠處幾個士族子弟的腳步僵硬了許多。
除了少數直接被朝中任用,在這裡的絕大多數人都是要從最底層開始做。
魏玄同聽著眾人的議論,排在隊伍後方一步步地前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