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時風韻(53)
閱兵之後, 嬴子楚便病了。
李蕕撤了號脈的手,看了女君一眼。
桐桐跟著起身,嬴政急切的看過來, 桐桐摁了他的肩膀, 輕輕拍了拍, 跟著李蕕出去了。
李蕕看向女君,這兩年他一直留在宮裡, 每次回家,都是由宮人親自跟隨。他未能跟外界多說過一個字, 便是家人也未曾提及。
對外的說辭是,女君喜醫道, 他留於宮內, 教女君醫術。
事實上, 女君聰穎, 說一而通十,天賦極佳, 而今已無甚可教了。
他的話,女君必是聽的懂的。
“雖餘毒清理乾淨, 然中|毒時久方清毒,女君該知道, 彼時亦傷及臟腑心脈。這二年已是偷來光陰……大王又無法安心靜養,而今, 病入膏肓, 藥石已不可達。”李蕕往下一跪:“女君,老臣無能……您請太祝……或可一試!”
桐桐還未說話,嬴政從裡麵出來:“你起身!你數次提太祝,不過是怕將大王不得醫治的罪責歸於你一身!太祝若言不可救, 你便無罪……”
李蕕不住叩首,不敢發一言。
“起身。儘心即可,不會怪罪於你。”
李蕕這才站起來,低著頭不敢言語。
嬴政又問:“依你所見,父王還有多少時日?”
“兩到三月……已是極限。”
嬴政看向阿姊,一臉的哀求之色。
桐桐:“……”她吩咐李蕕:“太醫退下歇息。”
“諾!”李蕕轉身,小碎步疾步離開。
人走遠了,桐桐才看向嬴政,問說:“此事……該如何處置?”
從大夫的角度講,不該告知病人。等待死亡的滋味,不好受!就如有些絕症患者,他不知得病時,生活一切照常。可一旦確診,第二天就無法下床。
從為人子女的角度講,亦是不能告知父親。需得告訴他,快好了,沒事了,叫他剩下的每一天都踏實、安心、高興。
但從大秦的角度講,他得心裡有數,才能提前做安排。
因此,她才有這一問:該如何處置。
知道嬴子楚中|毒的人,滿打滿算就這幾個:韓氏、成蟜、劉氏、自己和嬴政,再就是太醫李蕕。
當然了,四爺也知道,但他的嘴裡又不會露出去。
當日宮中大殿內服侍之人,桐桐秘密給關押了,這些人她都給了藥,暫時封閉了聲帶,等事過了,藥效自然就消失了,再送去守皇陵便是了。她也告知這些人,這是唯一保住他們性命的法子。
沒人鬨,安生的被關著,就怕把命給丟了。
因此,這個消息幾乎是封鎖嚴密了。莫說臣下了,便是夏太後與趙姬都不知道。
嬴政麵色數變,在大殿外徘徊許久,他還是搖頭:“阿姊,為人子,不該叫父王在無望驚恐中離開!政知阿姊之意,可……真到了那一日,彆管是天崩亦或是地裂,那將是政份內事。政若無能,父王安排再多,亦不能改變甚;政若有為,父王便是無安排,政亦能闖過去,獨成乾坤。”
桐桐沒反駁,這種時候,怎麼選擇都不算是錯的。
他十三歲了,能做決定了。
桐桐點頭:“好!那便瞞著。他日……不管遇到什麼,我陪你闖。”
嬴政這才蹲下,將頭埋在膝蓋上。
桐桐:“……”這一刻無人可與他感同身受,自己也不行。
天地之間,隻有他自己!
打從這一日起,桐桐再不在嬴子楚麵前談病情了。她在嬴子楚的湯藥裡,會加大安神藥的分量,叫他以為他夜裡能安枕了。這種藥加的多了之後,時間久了就會失去效用。但所剩時日若是不多,她便敢用了。
夜裡睡的好,嬴子楚覺得頭時而沉重,但精神確實比之前好了許多。
桐桐用野薄荷做一些醒腦之物,塗抹於太陽穴上,這種感覺便減輕許多。大殿裡也多點醒腦熏香,嬴子楚便覺得白日裡確實是精神了。
嬴政會自己去網魚,放在桶裡帶回來。
魚肉更好消化,桐桐每日裡變著法子給做魚肉。尤其是魚丸,繁瑣非常,但每日裡都有做。魚片粥,魚丸湯,菹菜魚,清蒸,醬燒,甚至於飴做出了類似糖醋味兒的。
嬴子楚精神好了,就出去看看。桐桐會陪著嬴政舞劍,嬴子楚每每看的連連鼓掌。
蒙驁戰敗,班師回朝那一日,嬴子楚跟上次一樣,出城親迎三十裡。
不等蒙驁以及將士下馬請罪,他便先下車疾步朝蒙驁而去,遠遠的拱手迎戰敗之將士。
桐桐疾步的跟過去,看著蒙驁的淚順著麵龐上縱橫著的溝壑流,心說,難怪蒙家幾代人死保始皇,最後蒙毅被秦二世誣陷不曾造反,蒙恬更是寧肯選擇自殺也不生反意。
迎了蒙驁,再回宮,嬴子楚就覺得懶怠了。
劉女看著碗裡的魚丸,昨日吃了五個,今日隻用了三個。她看向女君:怕是不好了。
大殿外蟬鳴聲陣陣,而今已經是初夏時節。
李蕕預測的兩到三個月,早已經過了,而今已經是六月,天氣真熱。
四爺算著日子:桐桐已經有七日不曾出宮了,怕是嬴子楚的大限將至。
嬴子楚本該是這一年五月病逝的,而今已經是六月了。桐桐將其多留了一個月,還能多留多少時日呢。
再度躺下不能起身,感覺不到饑餓,飯食端上來,不再有任何食欲。嬴子楚便知道:大限到了。
他招手叫正兒到身邊:“我兒……年十三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