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時風韻(80)
呂不韋送走黃琮, 眸光深沉。
鄭仁聽見丞相念叨著‘三子’‘三子’……三子已然故去,悄無聲息。可三子因何而死呢?因太後與嫪毐二人不知克製。
若是過了孝期,此事是甚大事?
他就低聲道:“大王以束發之年親政, 少年雄才。觀大王待長公主便知,大王重情。因嫪毐致使先王受辱, 致使大王與太後失和……此事日漸久之後,大王是否會遷怒丞相?”
呂不韋嘴角微微牽起, 而後道:“嫪毐……還被你關著?”
秦法森嚴,但亦有遊俠門客可用。因嫪毐而使得自己喪一子,宮中未曾將嫪毐如何,但他呂不韋豈能放過這害人牲畜。
是他處心積慮攀附到三子身邊, 是他在途中肆意妄為, 偷溜出去偷瞧宮闈婢女, 偶遇在行營途中下車走動的太後,是他一心求富貴,引|誘太後……此人之惡,萬死難恕。
鄭仁低聲道:“是!還被關著。”
“提此人來。”
“諾!”
呂不韋看著一身憔悴的嫪毐, 嫪毐不住叩首, 驚懼非常。
“可知三子已死?”
“知!知!小人該死!小人該死。”
呂不韋問:“知道三子是如何死的?”
“不知!”
呂不韋從懷中掏出瓷瓶:“此藥……是我親自給三子下入蜜水中的。”
嫪毐的臉更白了:連親兒子都殺, 更遑論自己?
呂不韋又問:“虎毒不食子,本相非禽獸之人, 為何親手殺了兒子?”說著,就走到嫪毐身邊, 彎腰看著對方的臉:“回答!”
嫪毐看著這幾近猙獰的臉, 不敢不答:“因……宮中惱怒,丞相大人怕受牽連……怕宗族受牽連……”
“原來本相是此等人麼?”呂不韋笑了:“這話對……也不對!本相確實怕全家受牽連,但也怕……也怕我那三子受儘酷刑, 遭罪!終是不能活,那便不如痛快的去吧……”
嫪毐渾身抖如篩糠:“丞相待如何?”
“大王明日便親政了!”
嫪毐更怕了,三子早前說,大王親政需得十年後。太後攝政十年,足以給自己換高官厚祿,這麼快便親政了?
若是這般……豈不是真沒有活路了。
嫪毐忙道:“丞相——丞相——您就算是把小的交出去,亦不能置身事外。人皆求生,焉能求死?小人膽小,若是進宮,說了不當說之言……豈不是害了丞相?三子豈不是白死了。”
呂不韋看著這小人,而後大笑:威脅本相,當真狗膽包天!上一個威脅本相的是長公主!可你憑什麼敢跟長公主比?
他收了臉上的表情,看著嫪毐:“你說對了!而今,本相與你這庶子利益相關!而今,能救你我者,非太後不可。”
“太後?”嫪毐忙點頭:“太後必不舍我死,丞相,隻要您讓我見到太後,我必替丞相求情。”
“天真!那宮裡插翅都難進,儘在長公主掌控之中。何況,你便是見了太後,而後呢?大王不能拿太後如何,但對你呢?你能時刻與太後一處?隻使一遊俠去官府告你,你便能入罪,這天下……你又能躲於何處?不過是叫大王更恨你,更要除掉你罷了。”
嫪毐急切的看呂不韋:“丞相救命,這般當如何?”
“太後若是太後,你我才有罪;太後若不是太後,你我何來罪責?”
“何意?”嫪毐未聽懂:“請丞相言明。”
“太後乃大王生母,此無錯!然太後有攝政之權,想當年宣太後……一直未明確交權!太後若是動輒乾涉朝政,大王如何會喜?若太後肯棄身份而去,大王對太後必心存感激。感激之餘,自然寬容。若非太後身份,那自有高房大屋安置,有良田千傾奉養,有仆從無數侍奉,有軟臥高枕享受……彼時,那些過往,大王可會計較?隻怕但凡太後所請,無有不從者。”
嫪毐眼珠子不停的轉:“太後焉能舍棄身份?”
呂不韋就看他:“你問我?我問誰呢?此事若成,我跟著高枕無憂;此事若不成,我暫時無憂。往後若真有難,要麼,我再立滅國之功,將功抵罪;要麼,我求四子庇護,大王看在長公主的情麵上,未必會傷我性命,損毀呂家。隻要活著,我有家資萬千,何愁無富貴日子可過。至於你嘛,受死不過三五日罷了。”
說著就一擺手:“去吧!你有三日時間可想對策,三日之後,你將溺斃於城外河中,死於意外,我親自進宮告知長公主……此亦乃我之誠意。”
嫪毐渾身癱軟,急忙喊道:“丞相可要送賀禮給太後?若能送禮,可否去集市百德居購一籃肉餅。”
鄭仁低聲跟呂不韋解釋:“那肉餅乃趙國邯鄲庖廚所做,在鹹陽已有百年。凡是趙人,儘皆喜好此店肉餅。”
呂不韋看嫪毐,嫪毐點頭:“我與太後有約,若是我有所求,或是有急事,便請三子假借丞相府名義,送此禮進宮。”
呂不韋看嫪毐:“而今太後不能出宮。”見不了你!
“我知!我知!再請丞相準備絲絹,小人來說,您著人來寫。而後將這絲絹塞於食盒夾層中。太後一見肉餅,便知食盒有信。”
“太後不大識字,身邊無可用之人。”
“那便……畫!”
畫?
趙姬於病榻上,收到了絲絹上的畫。
畫上一男一女並立而禮,而後,是兩人交纏在一起的畫麵……再之後,一女子小腹隆起……下一幅畫便是一男一女在廊廡下坐著對飲,一雙兒女於庭中戲耍。
看完,趙姬一把合上:甚蠢!竟是動此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