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再奏一曲寡人細聽。”
“諾!”
慶功宴散,桐桐並未過問嬴政後宮事,隻送了太王太後和劉女回寢宮,便陪著四爺出宮了。
嬴政留下了羋巒。
羋巒跪在大王身側,低頭不敢語。
嬴政手裡拿著書卷,亦未問一句。
羋巒抬頭看了一眼,顫著音兒自己先開口:“奴婢被夫人掌摑,故意往章台宮求庇護。”
嬴政翻了一頁書,恍若未聞。
羋巒繼續道:“奴婢雖為楚女,然則心知,奴婢並非楚王親生,楚王亦不在乎奴婢之性命。楚王所需者,乃是一心為楚之女。然楚國已如將沉之舟,便是無大秦,楚亦非楚王之楚國。
奴婢以為,為楚不值。為楚陪葬,愈發不值。奴婢胸無大誌,隻想為自己搏一命。夫人要送奴婢歸楚,此非奴婢之願。奴婢願留秦國,為奴為婢,或是服役於壯女之中,亦不願歸楚!求大王成全!”
嬴政這才看她:“為求存而背主?”
羋巒搖頭:“奴婢儘力了,因而,問心無愧。”
嬴政眯了眯眼睛,上下打量她,而後說桑榆:“送她回去!告訴夫人,寡人喜她所奏之樂,留於宮中。”
羋巒愕然的抬頭:送自己回去?
嬴政未再看她,羋巒急忙起身:“諾!”
蒙毅從大殿外探出頭來,嬴政看他,他又利索的縮回去。
“作甚?”嬴政看蒙毅:“進來說話。”
蒙毅湊過來笑:“大王,為甚不留於身邊?”身邊該有服侍之人了。
嬴政看他:“焉知此二人不是演戲給寡人看?”
蒙毅:“…………”
嬴政看向大殿之外,女人極會演戲。父王在時,阿母日日說恩愛;父王去後,恩愛在何處?
說著,便起身:“隨寡人出宮。”
“往何處去?”
嬴政往出走:“長公主府!”找阿姊去。
天色已晚,四爺晚上要見墨家之人,回文淵君府邸了。今晚就桐桐在,她閒來無事,坐在燈下用羊毛線織手套。羊毛是四爺叫人紡的,並不如何精細,但亦可用。宮中宮殿更大,一到冬日,手持書簡哪有不冷的?
正在織此物,下麵稟報:大王來了。
桐桐放下手裡的活兒就起身,才一出正堂,便見嬴政帶著桑榆進來。
她問:“怎不見蒙毅?”
“令他回府了。”嬴政大踏步而來:“阿姊——”
夜裡而來,桐桐也不問,拉著他往裡麵去,叫人將炸好的麵餅拿來,在滾水裡略煮一煮便能食用。
嬴政一邊吃一邊笑:“阿姊作甚?”
桐桐拿織了一半的手套在他手上比劃:“冬日天寒,夜裡閱奏折,凍手。”
嬴政擺弄了擺弄,繼續吃去了。麵吃了一半,他停下筷箸:“阿姊,近兩日,我在想趙國事。”
嗯?我以為你要說你後宮的事。
桐桐手上忙著:“戰事?”
嬴政‘嗯’了一聲,“戰,寡人不怕!但近兩日,想起的儘是當日我們在囚車之中,趙人看我們時眼裡的憎惡。”
桐桐手一頓,放下手裡的活兒,抬頭看他。
嬴政的視線落在阿姊的額頭上:“阿姊發間疤痕,乃是當日趙人用石頭所傷。正兒記得,阿姊頭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正兒臉上……正兒當日發誓,我若歸秦,他日一定要踏平邯鄲,以報當年所受屈辱之仇。”
桐桐往過坐了坐,“正兒?”
嬴政垂著眼瞼:“我尤記得,當日在牢中,獄卒欲欺辱阿母,是阿姊手刃那賊。我尤記得,困於馬車之上,一路被帶去軍前;當日自趙軍中逃亡,何等凶險狼狽……阿姊,正儘皆記得。”
桐桐對他搖頭:“都過去了!正兒,都過去了。”
“阿姊,正兒若一匹夫,必能將當日傷阿姊之人手刃,以報當日之仇。可阿姊,正兒而今為秦王,便是要攻趙,正兒心中所懼者,非趙偃,非趙軍,非李牧之輩,正兒所懼者,乃趙國之庶民百姓。當日政恨其不死之人,成了政之夢魘。”
嬴政說著,便放下筷箸:“阿姊,秦趙乃世仇!趙人恨秦人已極,趙看似不如當年,可真要兵臨城下,趙國人人皆可為兵。
因而,滅諸國,最難攻克者為楚麼?非也!最難攻克者為趙!楚難在地廣,縱深長,山巒多,此乃地形之難;而趙國則不然,趙國之難,不在山川地勢,隻在民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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