桐桐卻笑了,這話聽著是可憐的,是能叫人共情的,但是,“佟當家是晉人吧?我聽口音,是晉人無疑吧。”
“是!是晉人。”
“晉商會做生意。”桐桐點頭,“我也曾去過草原,草原廣袤,佟氏商行在草原上極有名氣,生意很好!細細算來,佟氏商行在草原上也有二十餘年了吧!佟當家,你是個了不起的女人。當年,找了金將軍可謂高招。”
說著,桐桐就盯著對方的眼睛,繼續說道:“其一,找到靠山,震懾了覬覦你的人和想吞並佟氏產業的人;其二,依靠人脈,拓展生意。你佟氏的生意在這之前,確實隻是中規中矩,是當年的金將軍助你完成了生意上的擴張。
在草原上,你的底氣是最足的,生意做的可謂是穩穩當當。一直到現在,你依靠的依舊是金家。不管是誰,都會給金閣老三分薄麵。”
誰都知道,佟氏的生意說到底會落在金家長子的身上,誰會難為呢?
所以說,她這些年的生意比彆人做的好,一大半的原因都是因為她給金鎮北生了一個兒子。當然了,代價便是這些年她未曾嫁人,也未曾再生育其他孩子。
因著晉地與草原毗鄰,因著草原的生意想做起來利潤大,誰都想往那裡發展。可馬匪橫行,部落貴族難轄製,一個女人想走這條商路,談何容易?
所以,佟勝丁說機緣巧合碰上了金鎮北……這個話怎麼說呢?哪有那麼多巧合?年輕的金鎮北有自己的個性,又有些叛逆,更有些自大。他隻怕是很久很久之後才意識到,他掉到人家的套子裡了。
桐桐把她的話戳破,說開,就是告訴她:彆玩心眼!有什麼說什麼。動之以情,想叫我同情你,跟你共鳴,對不起,辦不到!我的同情心沒那麼泛濫。
佟勝丁倒是不曾尷尬,隻稍微頓了頓,這才繼續道,“一個女人求存,總是要用些非常手段的。我有利用之心,他有不肯成親之念,各取所需而已。我給他生了一個兒子,他保我周全,僅此而已。伯爺說的對,佟家的生意能有今日,確實多賴金閣老的麵子保駕護航。而他甘心被我利用,無他,這產業最終會是他的子孫後代的。這是我們之間的默契。”
“了解了,繼續。”
佟勝丁這才接著往下說,“當年年輕,隻想著怎麼自保,怎麼在商場立足,怎麼把生意做大。可真等生意做大了,年歲一點點上來,經曆也豐富了之後,在下也會迷茫。自新明以來,朝廷的政策從不抑商。這跟前明是不一樣的!商人貨通南北,行走東西,為的就是銀錢流通起來。隻有錢轉起來了,才能生錢。商人也逐利,哪裡能賺錢,就奔著哪裡。在下說的這些話,都是赤誠之言,伯爺您以為呢?”
桐桐有點明白她要說什麼了,“你……或者是你們,是有什麼訴求,是吧?”
“對!”佟勝丁就道,“不僅在下看到了商機,更多的商人也從裡麵看到了巨大的商機。朝廷認為,山川河流礦都是朝廷的,咱們不敢去想。但是不管是鋪設鐵軌,還是火車,亦或者是正在修建的電廠。在下看來,這都是極好極好的生意。我們手裡有錢,我們也有心為朝廷做事。但這些訴求,我們該通過什麼方式叫陛下知道呢?”
說著,她便站起來,“商人是有許多的毛病,在下也一樣。沒辦法,那就用銀子去買辦法。既然參政、問政兩院能傳遞民意,那在下等大商戶想通過他們傳遞我們的訴求……真的無法理解嗎?在下此來,不敢辯解。第一,在下是來認錯的;第二,在下是來見解的表達訴求的;第三,也是想叫伯爺知道,我們此舉的根由是什麼。”
說完,她深深的作揖:“金逸塵所為,皆為在下主使!若是朝廷要查,要罰,在下首當其衝,不敢隱瞞。”
桐桐轉著手裡的杯子,看著依舊深深鞠躬的婦人。不得不說,這個佟當家很聰明!真的很聰明。她沒為親兒子求情,而是把事情上升了一個高度:我們想為朝廷做事,我們有次訴求。便是辦法錯了,但我們真沒有彆的意思。朝廷是否能看在這個份上,網開一麵。
她在爭取重罰輕打,罰金不是問題,彆治罪就行。罰過了之後,順便的,我們的訴求是不是能給我們一個答複呢?萬一這件事就辦成了呢。
商人的精明在這個婦人身上體現的淋漓儘致。
桐桐歎了一聲,“佟當家,你很會說話,你也很聰明,你給你們的行為找到了一個自認為很聰明的說辭。可是呢,佟當家,這些年問政院不興,很多人都忘了,問政院隨機選來的,必須是各行各業都有的。而且,問政院有規矩,但凡有訴求,可以給問政院遞折子。問政院需得每個都有記載,且記錄遞折子的時間、人物,為了什麼事由的。陛下每一旬一問,哪個問題反映的人多,陛下需得親自過問。
也就是說,朝廷的言路始終是通著的!你們真有訴求,不會沒有路子往上傳遞。況且,金逸塵會不知道朝廷的意思?他若是想做生意,必是跟金大人有過溝通,而金大人必是有過明確的答複。金大人回複說,事不可行。於是,利益當前,不行也得變成行。
再接著,你們才去賄賂參政、問政兩院。意圖打著民意的旗號,脅迫朝廷。若非如此,你們隻許反映訴求,何須賄賂那麼些人員?而今,事情敗露,卻來狡辯。怎麼?覺得本官會念在私人關係的份上,糊裡糊塗的認下你這個話?還是覺得本官年輕,你能隨便糊弄?”
佟勝丁頭上的汗瞬間就下來了,雙腿一軟,噗通一聲直接跪下了,“林伯爺——在下……在下確實不解。”
桐桐看著她:“有甚不解的!你們關心的是鋪路運營火車,每年能賺取多少。可朝廷關心的是,這路修起來,若是貴了百姓可坐的起?況且,路這個東西,戰時那便是運輸線,你們想占了路,做什麼?幾條命啊,敢往裡麵撲騰?”
佟勝丁愣了愣,“在下等人隻是商人,絕不敢有他想。”
“有些地方容你們插手自會找你們,有些地方不容你們插手,就彆伸手。但凡伸手,有一個剁一個,絕不容情。”說著,桐桐就起身,“去吧!誠心認錯,好好認罰,本分做生意。若有正常訴求,哪怕是一封信,本官也會重視的。”
說完,她看向醜妮:“送客!”
佟勝丁被送出去了,一出去她就擦了頭上的冷汗,然後朝後看:難怪她年紀輕輕便官居三品呢!原來是長了一雙看透人心的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