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個高度,鄭姑娘的身高是夠不著的。
老秘書丞有些佝僂了,他也不行。
那麼敢問:這屋子裡一共三個人,是誰站在高處,將書一本一本的擺上去的?
盛運:“…………”這個林叔珩,看破不說破,對吧?你這一眼看的,叫人還怎麼裝?
行吧!他也不裝了,隻訕訕的笑了笑,指了指對麵的椅子:“你呀,是個做刑名的好料子。之前細作案我就察覺了,本想將你要到刑部,可不想卻將你放到了兵部。你在兵部的所作所為,有目共睹。最難的分果果,被你做的沒起任何紛爭,這叫我尤其意外。”
桐桐這才坐了,老秘書丞泡茶,鄭姑娘親自給端過來了。
盛運招呼道:“喝茶!喝茶!這可是武夷茶。”
桐桐寬著茶,抿了抿,這才道:“我的老大人,您走的利索,這一大攤子……您連一句交代都沒有。”
盛運歎氣,怎麼說呢?
他儘量坦誠:“……林大人,老夫出身寒微,走到如今自有我的為官之道。我從進入官場的第一天就知道,在我身上不容錯,錯不起。因此,這一輩子,我都嚴於律己,寬以待人。說句關起門來,不怕傳出去的話。那便是,對的一定去做,錯的一定不做,不知道對錯的躲著點,彆沾。明知是對的,可若是辦不到的,那就彆辦,叫能辦的人去辦。”
說著,他就看向林叔珩,“林大人,你以武立身,身有爵位,你是身有功勳之人呀!真要是辦的不完美,朝廷和陛下都是能容你的不完美的。這麼說吧,刑部將要遇到的事,滿朝上下,非你不能辦,非你不敢辦。
老夫這一退,一是因著確實六十有五了,年齡到了。身體雖瞧著還行,腦子也不糊塗,可進取之心,絕矣!二是老夫這把年紀了,自認為看透世情、人情、人心、人性。可也因著看透了,所以才更加知道,接下來這事,想辦到女官們自以為達到的效果,幾乎沒有可能。”
你看看你們鬨起來的都是些什麼歲數的人,顧玉娘這些人,包括你林叔珩在內,都是些沒有成親的小姑娘。還有那些書生,一個個的還在才子佳人的夢幻中沒有醒來。
可之後成了親,過了你儂我儂的年紀,再去審視人性就會發現:天下的男人其實一般無二。
而人呢,也分善惡。而今,其實被脅迫或是被各種因由賣了的,很少很少!
為何呢?因為自新明一朝以來,女子從來都不低賤,也幾乎不限製女子出門營生!科舉都容,更彆提其他了。
做官的、任教的、行醫的,這些多是出身好些的。可平頭百姓家的女子,人家也有自己的營生,去瞧瞧去!開鋪子的,梳頭的、裁衣的,走街串巷做小營生的。
是田種不得呀?還是紡織做不得?為何還有那麼些女子以賤業為生呢?
而今,早不會餓死人了。所謂的生活所迫,真就是生活所迫嗎?便是沒有土地,你去那貧瘠的地方開墾幾畝,種上番薯,開荒不僅不交稅,前十年還能免費領種子。
隻要有吃的,人怎麼不能活呢?
是草房子住不得?還是窩棚住不得?隻要勤快,漫山遍野的藥草都能換日常所需的常備藥。
盛運坐在這裡說這些世情,而後又道:“……祖娘娘當年整治過,可後來還是二茬冒出來了。這些年,不能說朝廷不儘心,也不能說朝廷給的環境不寬鬆!有廉恥之心的人,自以為人隻要還有口飯吃,隻要餓不死,就不至於走到那一步。真到了逼不得已了,女人走到那一步,就自然算是情有可原的。”
說著,他就搖搖頭,“叔珩,你來告訴我!朝廷這般之下,保證餓不死誰……保證隻要有手有腳,就能有一口飯吃的情況下,還出現這個東西,這是誰之過呢?朝廷每年都有預備糧,凡是殘障孤寡,各地父母官都會注意,就怕治下餓死人。沒錯,給這些人調配的糧食,多是粗糧,幾乎不見細糧,可也隻有如此,才無人貪圖這些人的口糧。”
這是真心話,他覺得新明皇室對於‘弱’的幫扶,乃是曆朝曆代之最!在這一點上,皇室是有大慈悲的。
可饒是如此,這個行業換了個樣子,依舊發展成現在的規模了,誰之過呢?
人性之過而已!
這又要怎麼治呢?
盛運看著坐在眼前的女官,“叔珩啊……老夫為官數十載,確實不知道怎麼辦了。天下最難救的人是自尋死路的人。你覺得那些女子在受苦,可她們卻樂在其中。比起勞作之苦,她們更願意享受現在的日子。也許朝廷所謂的‘救’,隻是自以為而已!”
桐桐一直沉默的聽著,盛運敢這麼說,就證明他之前做過調查。甚至於刑部非常注重拐賣或是強迫等案件。做了幾乎十年的刑部尚書,他必是知道此類案件不多,甚至可以說是極其極其少。在這種情況下,那隻能說,現在那些以賣身求存的女子,九成九是出於自願的。
她端著茶一口一口的喝著,“朝廷不許,偏還要做。既然不是強迫,隻屬自願的行為,那麼從律法頒布那天起,再有任何接客行為,皆屬違法。既然違法,那就當以法懲治。”
說著,她便放下杯子,看向盛運:“刑部,執的是法!隻要依法而行,即可。”
盛運:“……”這幾句話說的,很是有些殺氣騰騰。
可自古以來,律法對女子其實多有寬容。因為女子意味著人口的繁衍,所以,很多罪都是不累及婦孺。新明的律法也一樣,在一定程度上會保護婦人。
你現在要對這些女子下重手,不免要背上‘不仁’的罪名。
桐桐就歎氣:怎麼辦呢?虱子多了不癢,債多了不愁。
就這樣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