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是現在,她可以試試。
既然有這麼一條路,她就可以試試。
什麼廉恥什麼貞潔,於她何乾。
所以她跪在他的腳下,試探著伸出手,扯住了他的袍角。
她動作很輕,不過葉閔自然感覺到了。
他削瘦修長的身形
略僵了下,之後,緩慢地垂眼看過來。
她仰臉看著他,眸中有著柔軟的祈求,很是脆弱無助的樣子。
葉閔緩緩擰眉,就那麼審視著這樣的青葛。
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,青葛有著屬於她的倔強,骨子裡的清高,她絕對不是畏懼處罰的人,她寧願死,都不會輕易低頭。
但是現在她竟然單膝跪在他的腳下,扯著他的袍子,就那麼祈求地望著他,其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。
葉閔下頜線繃緊,十指緩慢地握成拳,握到指骨泛白。
她並沒有回答關於白梔的那個問題,如今卻來這樣求他。
他扯唇,嘲諷地道:“青葛,不要這樣,你這樣子,我會誤會。”
青葛仰望著上方的葉閔,眼睛明亮坦然:“閣主,我現在身上有傷,若被寧王再次處罰,我傷勢惡化,後果不堪設想,我不想拿自己的前途去賭,更不想為此白白喪了性命,請閣主幫我,隻有閣主能為我求情,讓我逃過這一劫。”
微弱的燈花在搖曳,葉閔眸底晦暗難辨,他一瞬不瞬地盯著跪在自己麵前的青葛:
半晌,他終於漠聲開口道:“你憑什麼認為你可以逃過這一劫?你不該被罰嗎?你如今犯下的錯,我也沒辦法護你。”
青葛卻道:“殿下之前對我一百鞭刑,這不是無妄之災嗎?他心知肚明,這隻是他的遷怒罷了,他當初既然因為一時怒火而處罰了我,他難道沒錯嗎?既然如此,那我用當時那一百鞭來抵了這次,不行嗎?”
葉閔嘲諷地揚眉:“你想和主人講道理嗎?”
青葛聲音轉緩,無辜無奈地道:“閣主,我不是要和他講道理,我隻是覺得,你可以說服他,是不是?”
葉閔聽這話,緩慢地彎下腰來,於是孤高修長的身形便折了下來,俯就到幾乎和青葛平視。
因為距離太近,他淺淡微涼的呼吸輕輕噴灑在青葛臉上。
油燈被風吹著,縹緲搖曳,朦朧的光暈便在男人臉上明明滅滅地亮著。
狹窄逼仄的房間內,兩個人氣息縈繞,難言的曖昧在緩緩流動,仿佛下一刻便要衝破禁忌。
於青葛來說,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千影閣的閣主,出神入化,深不可測,一手調教了千影閣多少暗衛,並掌控著他們的生殺大
權。
青葛隻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個罷了。
現在,她想走一個歪門邪道,讓這個男人為她心軟,為她破例。
她仰著臉,在那淺淡的榭樹氣息中,顫巍巍地垂下眼瞼,心裡卻在想,能成功嗎?
她覺得可以,他的呼吸似乎已經有些急促了。
誰知道就在這時,陡然間,她感覺麵前一空。
她睜開眼睛,看到葉閔已經站了起來,削瘦的身形因為過於頎長,猶如深沉夜色中孤傲的山峰,就那麼籠罩在她上方。
她心中微沉,到底明白自己失敗了,葉閔並不吃這一套。
葉閔是一個傲氣的人,過於傲氣的他,在男女之事上有自己的矜持。
她也並不擅長這些,或者說她自作多情了。
葉閔已經轉過身去,他漠然背對著青葛,道:“出去吧。”
青葛再不做掙紮,所有的情緒全都儘數收斂,她緩慢地站起身,恭敬地道:“是,屬下明白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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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幕籠垂,屬於山林的聲音仿若銷聲匿跡一般,就連風聲似乎都停息了。
陰森煞氣氛圍籠罩著山穀,遠處的山峰樹木在這沒有月光的夜晚化為猙獰的暗影。
嶙峋山石的黑影下,已經聚攏了大批兵馬,那是當地州府得到急令,迅速調派的人馬,一個個全都披掛滿身,腰佩長矛。
寧王親衛林立在側,彪悍冷漠。
就在這兵馬和親衛的正中間,有十幾名身穿麻衣的黃教叛逆,如今都已經被拘捆起來,懸掛在臨時搭起的刑架上。
空氣中漂浮著血腥的氣息,偶爾間似乎有幾聲類似嗚鳴的聲音,似乎是垂死的鳥,又仿佛是瀕死的人。
整整一晚的刀光劍影化作了此時血的寂靜。
竹筒火折子躍動的火光映照在密布的枯枝敗葉上,也照在那刑架上,血紅色映在每個人的瞳孔中。
突而,鏗鏘的拔劍聲劃破寂靜。
火光熠熠中,劍芒冷冽,寧王眉眼漠然地望著那些俘虜,薄唇緩緩地吐出一個字眼:“殺。”
一聲令下後,砍殺聲此起彼伏,鋒利的刀劍劃破夜空,箭雨槍芒中,血淚橫飛,慘呼連連,原本寂靜的山林陷入了修羅地獄。
寧王
自始至終麵無表情地看著,薄薄的眼瞼下,眸色的眸子並無半分情緒。
就在這個時候,寧王淡漠地掃了眼一旁的青葛,道:“過來。”
青葛便無聲地隨在他身後。
一旁白梔看著這一切,腳底下一動,便要跟隨過去。
誰知一旁有人握住了他的胳膊,阻止了他。
他看過去,是萬鐘。
萬鐘剛毅的眉眼動了動,示意他看向不遠處。
白梔順著他的目光,卻見崎嶇山路旁的鬆樹下,有一道玄色身影。
是葉閔。
白梔便明白了。
這個場合葉閔並不必出現,按照往常習慣他應該已經歇下了,現在他過來了,那隻有一種可能,他是為了青葛而來。
白梔的手攥緊了手中長劍,他緊緊抿著唇,沉默了半晌,到底是垂下了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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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葛無聲地跟在寧王身後。
她看著前方的寧王,他背影頎長冷漠,夜風吹拂,血腥氣息彌漫中,黑亮垂直的墨發和精致華美的墨袍都在隨風而動。
青葛看到,就在他的腰間,是那把佩劍,那把白日時候她曾經看著他擦拭過的。
劍鞘上有黑色皮革纏繞,劍柄上瑩澈剔透的璧琉璃在泛著幽幽藍光。
這麼走到一處樹下時,寧王陡然停下。
他緩慢轉身,森寒的眸子盯著青葛,一層薄而冰冷的氣息四散開來。
青葛無聲地跪下。
開口時,寧王的聲音卻很輕:“青葛。”
青葛恭順地道:“主人。”
寧王的聲音像是刀鋒磨過石頭的聲音:“你知道嗎,夏侯氏盤踞紺梁,綿延千年,他們藏書閣中的書籍包羅萬象,先帝時禦史修史書,還要找上夏侯氏來借閱前朝史書嗎?”
青葛:“屬下知道。”
寧王:“那你知道六年前江北一代興修水利,遇峭壁水渠無法通行,為了能夠請到溫家的天機坊能匠,本王的皇兄,皇太子曾經親自前往荼雍溫家遊說嗎?”
青葛咬牙:“屬下知道。”
寧王抬手,撩起袍角,之後略蹲下來。
眼前挺拔的身影陡然低了下來,青葛瞬間跌入寧王那雙幽邃深暗的眸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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