偏偏這眼底的溫柔……青葛並不喜歡。
甚至可以說是討厭。
夏侯見雪的溫柔和皇太子妃的溫柔不同,有一種她討厭的什麼在裡麵。
她便漠聲道:“娘娘性情良善溫柔,定是能把他視如己出,既如此,我沒什麼不放心的,看不看也不要緊。”
夏侯見雪有些意外:“王三娘子,你這性子未免太過冷清了,為人
母者,便是能舍棄一切,可那是自己的血脈……”
對此,青葛不想多看一眼。
夏侯見雪看著她冷硬的側影:“既如此,隨你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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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日,因寧王府要給夏侯神府祝壽送禮一事,溫正卿過來拜見寧王妃夏侯見雪,夏侯見雪過去二門處的花廳,接見了溫正卿。
可以說這是夏侯見雪對溫正卿最後一次的試探,如果溫正卿依然不曾有任何起疑,那她就徹底放心了。
這次一切都非常順利,溫正卿並沒有覺得有任何不對。
這自然有各樣原因,一則如今的夏侯見雪在諸般手段和悉心揣摩後,已經把青葛的神態語調模仿得爐火純青,二則說到底寧王府王妃本就是夏侯家的女兒,如今回到娘家,娘家也不曾說什麼,一切都看起來稀鬆平常,誰能想到這其中竟大有文章呢。
是以溫正卿絲毫不曾起疑,反而是開始問起返程時間來。
按照原定計劃,夏侯家主壽誕之後過半個月,寧王妃便要帶著小世子啟程回去禹寧了。
那夏侯見雪便和溫正卿商議著,壽誕之後再過一個月才回去寧王府,溫正卿自然聽著,又派人給寧王送信,提起王妃在府中的種種。
夏侯見雪隱瞞過去後這一次後,也越發放心了,她便命羅嬤嬤再次從頭到尾詢問青葛,處處仔細盤問,甚至同一個問題要問好幾次,以做到萬無一失。
青葛自然知道夏侯見雪是怕自己有所隱瞞,所以故意多次重複詢問,想看看自己是不是漏出什麼蛛絲馬跡,她對此倒是沒什麼,反正他們問,她就回答,該說的都說了。
有些不該說的,她也說了。
而幾日時間須臾便過,這一日,是夏侯家主的壽宴,夏侯家開筵作慶,他們這樣的世家門閥,又是皇室的姻親,如今舉辦壽宴,自是盛況空前,一時隻見畫棟生輝,琉璃映日,來往賓客如雲,敬獻壽禮者絡繹不絕,便是當今天子都特意派來使臣為夏侯家主祝壽,溫正卿也代寧王上了重禮。
青葛就是在這時候,準備離開夏侯神府。
離開前,青葛最後一次給夏侯見雪說起一些需注意的,最後問道:“娘子還有什麼要問的嗎?”
夏侯見雪那雙溫柔如水的眼睛望著青葛,卻不言
語。
青葛看到,那眼底有些憐憫,也有些愧疚。
她沒什麼表情地道:“夏侯娘子,如有什麼,敬請直言,我必知無不言言無不儘。”
夏侯見雪:“你就要離開了,是嗎?”
青葛頷首:“是。”
夏侯見雪歎了聲,麵上泛起些許惆悵:“你就這麼走了,我心裡終究不妥。”
青葛:“哦,哪裡不妥,你可以說下。”
夏侯見雪無奈:“分明是請你代替我行事,可是如今你就這麼走了,倒仿佛我鳩占鵲巢一般。”
青葛聽此,沉默了。
現在她該說什麼?
告訴夏侯見雪,此言差矣,娘子怎麼會是鳩占鵲巢呢,那寧王妃的位子本就是你的,如今不過是回歸原位罷了,娘子不必多想。
這種聽起來符合常理的應對,青葛心裡明白,但青葛說不出來。
那是一種讓自己不痛快,卻讓對方終於舒服了的言語。
人活在世,犯不著為難自己。
所以她便略頷首,道:“娘子,無論是不是鳩占鵲巢,都不會改變什麼,既如此,娘子為何又為此長籲短歎?”
夏侯見雪聽這話,那神情便有些異樣。
她看著青葛,看了很久。
之後,她終於道:“王三娘子心中對我有怨恨?”
青葛:“並沒有,娘子想多了。”
夏侯見雪:“既沒有怨恨,為何說出這種話?”
青葛:“……”
她笑了笑:“娘子,話不是你說的嗎,你既說出鳩占鵲巢的話,彆管我心中作何想法,但我都不會反駁你,隻不過順著你說的話安慰你罷了。”
她挑眉,淡漠地看著夏侯見雪:“怎麼,娘子口中說鳩占鵲巢,我順著說,反倒是我有怨恨了?”
本來都不打算搭理她,結果這一次次的,她可真上癮了。
夏侯見雪聽青葛這話,緩緩地皺眉,之後,她用全新的眼神打量著青葛。
過了一會,她才笑歎了聲:“王三娘子心中並不像麵上那麼平靜,怕是彆有打算吧。”
青葛也笑了下:“娘子放心便是,我不過是一介庶民,便是再有打算,也隻是庶民的打算,萬萬不敢算計到娘子和寧王殿下那樣的人身上
,更不敢謀求不該謀求的位置,這點,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。”
夏侯見雪垂著眼睛,沉默了一會,才道:“王三娘子倒是想得開。”
青葛:“沒什麼事,那我就先走了?”
夏侯見雪:“保重。”
青葛沒說什麼,推門出去了。
她被羅嬤嬤帶到一處偏僻房間,在那裡,莫經羲正等著她。
莫經羲看著她問道:“你要不要再去看看你的孩子?”
青葛道:“不必了。”
莫經羲挑眉:“你對他,難道就沒有半分不舍嗎?”
青葛聽著這話笑了。
為什麼今天所有的人都這麼好心,夏侯見雪,莫經羲,都開始問她是不是舍得孩子。
她其實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要問她,舍得或者不舍得有什麼不同嗎?
於是青葛開口道:“他是寧王府的世子,是寧王的血脈,而我隻是孤苦無依的窮人,有什麼不舍得的,若說不舍得,我還是先不舍得我自己吧。”
莫經羲默了一下,才道:“說的也是,隻是如今我看著你,會想起一年前,好像就是這個季節,在隨雲山春暖花開的時候,我找到了你。”
青葛:“比現在更早一些吧。”
她還記得,當時隨雲山的綠色還是淺淡的,應該是初春時候。
莫經羲:“嗯,一年多了,時間過得真快。”
他凝視著青葛的眉眼:“一年多了,你還是原來的那個王三娘子,不過又好像不太一樣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