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媼(2 / 2)

原來她隨口讓從掖廷叫回來的小宮女,竟是胡媼的義女。

實話說,她殿中宮女那般多,就算此人由她親自開口免了懲罰,她也盯不住究竟是哪一個。

“胡媼不必如此,打碎花鈿罷了,不算什麼大錯,去掖廷幾日已是處罰。回來能領了管花鈿飾物的差事,也是她自身辦事牢靠,值得托以重任,您莫要因此憂慮。”

胡媼又是一禮,眼底泛起了淚花,“無論如何,老奴都多謝娘子開恩。”

“娘子不知,老奴這個義女性子靦腆,手腳也甚是笨拙,本不堪入宮的。是老奴擔心她在宮外受人欺負,想著宮裡還能照看一二。”

“可她向來寡言,辦了什麼錯事,受了什麼委屈,都不與老奴說。這回若非娘子,她還不定怎麼樣呢。”

蕭芫看她這般,心中亦有些唏噓。

胡媼身為姑母身邊舊人,在宮中地位尊崇,無論從前還是現在,管教底下宮人都十分嚴格,輕易不留情麵。

若非為了她這義女,怕是一生都做不來這樣折脊梁求人的事。

父母之愛子,則為其計深遠。

姑母待她,又何嘗不是如此呢。

蕭芫走近些,親自攙扶她坐下。

“您儘管放心,她在頤華殿一日,頤華殿便護她一日,絕不讓人欺負了去。”

“好,好,多謝娘子!”

胡媼迭聲道謝,感激涕零。

蕭芫送她離開,望著她已經有些佝僂的腰背,內心五味雜陳。

漆陶自暗處步出,立在蕭芫身後,“奴婢已經安排下去了。”

適才蕭芫隻是明麵上不曾留人罷了,實則漆陶出去後,又從另一頭繞了回去。

蕭芫頷首,沒說什麼。

天色已晚,她斂了思緒,略收拾了下,便自近道去了慈寧宮。

慈寧宮殿內。

四方黃梨食案剛擺上了熱騰騰的珍饈,蕭芫進來,連連與姑母告罪,挽著姑母手臂一同坐於案邊,親自侍奉飯食。

太後得知胡媼之事,亦是感慨,“家家都有難事,年輕時那般剛毅的人,臨到老了,也免不了世俗牽絆。”

“剛毅?”蕭芫道,“胡媼脾性本就厲害,年輕時難道……”

宣諳:“可不嘛,娘子是沒瞧見過,若是見了,保管大吃一驚。”

蕭芫訝然:“竟這般誇張?”

說起往事,宣諳眉目間神采流溢,“那時胡媼身手便已十分不錯,尋常女子都要成婚生子,她偏不屑一顧,立誌要參加武舉,不知因此拒了多少對她有意的俊秀郎君。”

蕭芫:“那可考上了?”

宣諳搖頭:“自是沒有。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,況且,男女之間天生力量懸殊,除非天賦異稟,否則,如何能比得過呢?武舉又不是選兵,競選出來的可都是將軍。”

“不過她不曾氣餒,連參加了好幾回,最後就算不成,也獲益匪淺。之後經她手教出來的女子,個個兒身手不凡,甚至比得上宮中禁衛。”

蕭芫歎服,也了然了姑母為何那般說。

這樣一個不拘於世俗,敢與男子爭先的女子,大半輩子孑然一身,仿佛心中純粹得隻有不息不滅的武學誌向。

可到頭來,還是認了個義女,不斷為其奔走操勞,與平常的父母彆無二樣。

太後囑托蕭芫:“人到了你宮中,保她安穩便可,關照太過,也並非什麼好事。”

蕭芫點頭,“姑母放心,我省得的。”

膳後,蕭芫大致提了提春日賞花宴的事,太後便應了下來,當場與她一項項分說明白。

宣諳在旁笑道:“自娘子正式接觸宮務,太後就已經想到了此事,若非為了娘子,哪至於這麼早便開始過問呢。”

蕭芫又是黏黏糊糊好一陣撒嬌賣乖,太後臉上的笑容便沒下來過。

之後問女夫子出京之事,蕭芫詳細交代了,喜滋滋地得了姑母誇讚。

正要告退回宮,被太後叫住,揶揄:“近日回回如此,無論何時來,到了這個時辰便要回去,是在故意躲皇帝吧?”

蕭芫不好意思,“姑母。”

太後也向來知道他們二人的官司,一個不喜管束,一個偏要湊上去管。

此時笑嗔一眼,“行了,去吧。”

最後囑托:“聽聞你近日還向太醫署學按摩,以身體為重,莫要太逼著自己。”

蕭芫應下,腳底抹油般從後殿溜走了。

還未到頤華殿,便聽到了身後熟悉的聲響。

她前腳離開,後腳李晁就入了慈寧宮。

漆陶和丹屏看她鬆了口氣的模樣,都在忍笑。

蕭芫發現後羞惱,一人輕拍了一巴掌,“笑什麼笑,有何可笑的,都沒事做了是嗎,明日去佛寺的東西可拾掇好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