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若(2 / 2)

原菁莘笑,“總之啊,還是阿芫心善。”

蕭芫看了眼天色,心裡惦記著清湘方才的話,想著得去禦前尋李晁問個清楚。

這兩日的朝堂上究竟怎麼了,能讓清湘得意成那般。

監察之事再生波瀾,豈非前功儘棄。

賑災非一日之功,就算晚去些日子也無用,隻要他去了,前世的慘案就還會發生。

“阿芫。”

小臂被握住,蕭芫隨她視線看過去,不明所以,“怎麼了?”

原菁莘冷冷吐出兩個字,“蕭若。”

蕭芫頓在原地。

腦中種種跳躍的念頭很突兀地停下,一瞬不見。

她目光盯著那個方向,仿佛被禁錮,再也挪不開。

她想看得清楚些,再清楚些,而不隻是一個模糊的影子。

可是越想看清,眼前越模糊。

視野裡重重花叢斑斕的色彩被刺眼的陽光烤炙,漸漸融化、扭曲,成了一個又一個交融的色塊,不穩的呼吸聲響在耳邊。

一瞬間,有什麼東西隨這兩個字,隨遠處那個不甚清晰的身影湧了上來,從心底、從天邊、從腳下的青石磚……

像冰冷刺骨的幽暗湖水,一點一點淹沒整個世界,吞蝕陽光的溫暖,湮滅花朵的芬芳,連同她鼓動的心臟一起。

沉沉的灰暗沒過軀殼,溺住喉嚨。

窒息感越來越重,她想要求救,想要大口呼吸,卻一動不能動。

隻能無力感受著靈魂深處銘刻的痛又翻湧上來,前所未有地真實,一寸寸碾過四肢百骸,反反複複,恨不能將她碾成血色的粉末。

恍惚間,頸後的皮肉被細細的一條死死勒住,搓開,眼前漸漸蒙上了血色。

……蕭氏一族的大喜……三媒六聘,娶我為後……

【阿姊莫忘了,我們的阿父可是宰輔……

隻有聯姻,才是能保蕭氏下一個百年的護身符!】

【真是讓人生惱啊……蕭芫,聖上都不要你了,你竟還戴著它!】

簪子狠狠刺入脖頸,刺破喉管、頸脈,噴湧出來的血液灼燙,爬滿蒼白的肌膚。

煙青色的重鍛宮裝繁複華麗,豔麗的妝容如鬼似妖,每一個字句,都被濃重的恨意扭曲。

“阿芫。”

視線被擋住,蕭芫向上看去。

手被握住,指節被掰開,破碎的花瓣從指縫掉落,花汁將柔嫩玉白的掌心染紅,再染上白淨的帕子。

原菁莘:“捏花算什麼,你實在不開心,我幫你,讓她變成這朵花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你彆因為她柔弱的樣子就心軟……你說什麼?”原菁莘驚訝。

“我說,好。”蕭芫幾乎一字一頓。

每一個字都仿佛自骨血中拔出,帶著淋漓的殘骸。

“你可算應了。”原菁莘笑得暢意,“我以前說過多少回了,真不知你在猶豫些什麼。”

是啊,前世她在心軟些什麼呢?

或也不是心軟,而是一直抱有的,對父親的渴望與濡慕。

哪怕他蕭正清從她出生起便不管不顧,哪怕他眼睜睜看著繼母陰毒的手段落在那麼幼小的她身上,哪怕她差一點便因此死去。

她也還是幻想著,幻想著有一日父親不再怨她恨她,能像對待蕭若一樣對待她。

幻想著她生命裡,從出生那一日便伊始的巨大裂痕,可以有合攏的那一日。

她便可假裝,它從不曾出現過。

多麼可笑啊。

又多麼愚蠢。

愚蠢到因此對這個從來看不順眼的繼妹,一次次地原諒、放過,最後讓她衝到自己的病榻前,勒著脖頸,耀武揚威。

原因,竟隻是怕父親會因此不悅。

可是蕭芫,父親早就放棄你了,他一直恨不得你從未出生,沒有哪怕一刻,改變過。

所以你死了,他隻會暢快,就像梗在心頭的一根刺終於消失。

前世他如願以償,你甘心嗎?

甘心嗎……

怎會甘心。

怎麼可能甘心!

蕭芫稍垂眼簾,掩去眸中過於濃烈的情緒,渾身緊繃,袖中的拳青筋鼓起,骨節慘白。

開口時,有一瞬覺得魂靈自軀體抽離,有一層膜將她與天地隔開。

很快被丹屏的應答聲輕巧戳破,悶脹模糊的雜音一瞬清晰,一隻翠鳥落在了不遠的花枝,啾啾清鳴。

“是,娘子。”

一處荒蕪的院落,人跡罕至,隻潦草清理出了主屋中間一塊兒地方。

蕭芫也終於極近地,看清楚了蕭若現在的模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