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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五章
調酒師戰戰兢兢地躲避著陳陌的槍口:“陳陳陳陳陌,我我我不是喪屍,你小心點槍……”
陳陌本就沒什麼力氣,他連眼前晃動的影子都看不清楚,聽到人說話的聲音,立刻有氣無力地放下槍,軟綿綿地倒了下去。
調酒師急忙衝過來:“陳陌!陳陌!”
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服務行業人員,還帶著個走路都顫顫巍巍的老頭子。
陳陌是他們中間的唯一戰力,可千萬不能有事啊!
調酒師雖然不會打架,但畢竟是個大小夥子。
他輕鬆把瘦弱的陳陌扛起來,放進了其中一間房子裡。
這是一座二層彆墅,屋頂還有個小閣樓。
調酒師在老人的指揮下把所有窗簾拉上,搬了一些食物和水到二樓,然後把一二樓之間的樓道用沙發桌子堵死,用香水和空氣清新劑每隔四個小時噴灑所有門窗縫隙。
陳陌很虛弱,接連數日的抽血和低燒幾乎徹底摧毀了他的身體,再加上那一身被喪屍撕咬出來的傷口,他需要在這裡安安靜靜地休息很多天。
這幾天裡,沒有人知道屍群會不會卷土重來。
陳陌在低燒中反複做著噩夢,一會兒喊著爸爸媽媽,一會兒哭著說悅悅你彆死,哥哥帶你回家。
有時候也會低喃宋劍的名字,嘴角帶著淒楚的笑意,看不出到底是什麼樣的情緒。
老人閒著的時候,就會在屋裡來回踱步打太極。
調酒師無事可做,除了照顧陳陌和噴空氣清新劑之外,他隻好用幾瓶礦泉水和飲料瓶做道具,練習自己的調酒手法。
陳陌是個安靜的人,他睡著的時候還會哭著說幾句夢話,但隻要醒了,就會像個洋娃娃一樣躺在床上,默默地看著天花板,隻有平穩的呼吸聲代表他還活著。
調酒師歎了口氣,說不出心裡什麼味兒。
陳陌領口上掛著一個對講機,是中轉站裡用的那一種。
調酒師小聲說:“你掛著這個東西沉不沉?”
陳陌艱難地緩緩抬手,摘下對講機扔到了一旁。
調酒師又歎了一口氣:“陳陌,你還會說話嗎?”
陳陌沙啞著低聲吐出一個字:“會。”
調酒師說:“我閒得難受,咱倆能聊會兒天嗎?”
陳陌說:“安靜點好。”
調酒師:“…………”
溝通失敗,調酒師隻好找老人閒聊天。
調酒師算是個運氣很好的人。
他在的城市喪屍爆發在淩晨三點,他剛剛下班,比其他人更快地反應過來,迅速開車逃離了那座城市。又特彆心機地跟在了本地混子頭梁健強身邊。
他看人的眼光果然沒有錯,梁健強很快在末世中站穩腳跟,在這裡建立了一座安全的中轉站,還能滿足調酒師天天和陌生人侃大山的話嘮欲望。
調酒師就在這裡老老實實地呆了三年,每天拉著過往的行人聊天,調戲漂亮的女孩和男孩。
老人輕輕撥開一點窗簾,向外看去。
外麵天光正亮,空蕩蕩的一片寂靜,沒有喪屍也沒有人類。
調酒師說:“老人家,我們什麼時候離開這裡?”
老人說:“怎麼著,是你能打喪屍了還是我能打喪屍了?陌陌不恢複,你想去哪兒?”
調酒師默默把脖子縮回去,繼續殷勤地伺候著陳陌。
陳陌剛受了大難,軀體心魂都痛得難受。
可他到底不是個習慣被人伺候的,被調酒師喂飯喂水喂的難受,還沒痊愈就自己爬起來,默默地幫忙做飯整理房間。
調酒師歎氣:“陳陌,你以後不跟著宋劍了?”
陳陌指尖輕輕一顫,鏟子和鍋底發出了尖銳的聲音,“刺啦”一聲。
調酒師嚇得心驚膽戰,急忙爬到窗戶上查看外麵的動靜。
陳陌見這人實在是太能聊,生怕他再說出什麼讓自己難受的話,於是猶豫了一下,試探著轉移話題:“你怎麼在這裡沒走?”
調酒師打了個哈欠:“我作息時間和你們不一樣,我淩晨才睡著,外麵大亂的時候我睡得跟死豬似的。等到我醒了,外麵已經全是那群怪物喪屍了。我想著現在出去也是個死,還不如乖乖躲在屋子裡,或許能逃過一劫。”
陳陌低頭沉默了一會兒,輕聲說:“你倒真是福大命大。”
這裡的房子大半都被蜘蛛喪屍們撞開搜了個底朝天,調酒師居然躲了過去。
調酒師嘻嘻笑:“我這人沒彆的特長,就是特彆命好。”
調酒師沒有問陳陌為什麼沒有被喪屍病毒感染,就像他曾經驚恐地看著那個佝僂的老人旁若無人地穿過屍群,默默地站在陳陌旁邊,那些可怕的蜘蛛喪屍就慢慢退開,再也不去撕咬昏倒在地上的陳陌。
他知道自己從小運氣好,小學和仇人正打著架,風就能吹倒頭頂的晾衣杆,不偏不倚地砸在他仇家的腦門上。
這一次他活了下來,他沒有問這一老一小是怎麼活下來的,但他知道自己抱上大腿了。
很粗很壯的大腿!
調酒師諂媚地舀了一碗紅棗小米粥,笑嘻嘻地捧去給老人喝:“老人家,您喝點,今晚我值夜。”
深夜,萬籟俱寂,世界仿佛已經凝固了,隻有風掃過樹葉時,還能發出一點聲響。
陳陌前幾天睡了太多,現在睡不著,於是爬到閣樓上,小心翼翼地查看著四周的動靜。
他好像又回到了不久前,他和宋劍帶著老人從老城區逃亡,逃到高程市。
那個時候,他和宋劍就在閣樓上輪流守夜,交換著纏綿的親昵和耳語。
他早就該知道,宋劍對他的喜歡,遠遠抵不過對言若明的在意。
這無關宋劍和言若明到底有沒有更親密的關係,隻是在宋劍心中,言若明永遠是最重要的。
陳陌以為自己能跟上宋劍的腳步,他以為隻要言若明研究出疫苗,隻要世界末日結束,他就能和宋劍在一起。
可他跟不上。
當一個人不想等你的時候,你就永遠都追不上他。
陳陌有些絕望地逼自己看清了現實。
宋劍甚至沒有停下來等等他。
陳陌一個人坐在閣樓裡擦拭著槍管。
以前他也是這樣給宋劍擦槍的,宋劍會低頭看著他,叼著煙在煙霧繚繞中模糊不清地低笑。
陳陌閉上眼睛,深深地呼吸,從回憶中一點一點把自己抽離。
遺忘比想象中的更艱難,放下宋劍無異於對自己進行一場剝皮抽筋的酷刑。
過去的時光,他在宋劍身上耗費了太多,他需要一點勇氣來告訴自己,這一切毫無意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