萌芽的種子緩緩頂開柔軟濕潤的土壤,迎著風緩緩張開自己的雙臂,努力地想要觸碰太陽。
這顆星球上的所有生命都會在本能裡渴望陽光。
但有些東西不會,比如陰影中滋生的惡魔和妖物,比如沈和文和趙岩。
他們並非沒得選,卻還是選擇了墜入地獄。
陳陌在炸彈爆炸之前,再一次被拉入了沈和文的幻境中。
這裡的屍群都已經全部消失,隻有沈和文自己孤零零地坐在王座上,灰白的目光呆滯著看向遠方。
這個瘋狂的國王已經是失去了一切,最後陪在他身邊,卻是他的宿敵。
或許這不能叫做宿敵。
沈和文從來沒瞧得起他,以為他是個孩子,是個無足輕重的螻蟻。
他或許從來沒有想過,那個沉默寡言的孩子會終結他的世界。
或許他知道,但他到底還是沒有在陳陌長大之前,結束陳陌的生命。
人生中會遇到很多很多的選擇,這些決定隻有命運之神知道會通向何方。
就像陳陌當初跟著宋劍離開。
就像沈和文沒有在十年前就殺掉陳陌。
陳陌站在沈和文高高的王座下,仰著頭,沉默不語。
沈和文低頭看向他,看了很久很久。
高燒徹底擊垮了陳陌的身體,他站在遍地的喪屍中,搖搖晃晃地端著槍,仍舊是防備謹慎的姿態,人卻慢慢墜下去,悄無聲息地昏倒在了喪屍中。
幻覺中的沈和文走下王座,一個人慢慢走向遠方,蒼老的身體搖搖晃晃。
灰白的霧氣漸漸散去,原來天地仍然是那樣的天地,碧綠的樹枝就在不遠的地方伸展,仰起頭就能看見白雲和藍天。
世界從來沒有變。
所謂的新世界,不過是一個人心裡的圍牆。
陳陌昏昏沉沉地睡了不知多久,可他睡得很安穩。
他心裡隻有一個念頭:“結束了。”
一切都結束了,一切都會好起來。
除了他自己。
陳陌在昏睡中迷迷糊糊地回憶著那些人,回憶著宋劍的樣子,從初見一直回憶到離彆。
宋劍比他聰明,比他成熟,在宋劍麵前,他永遠都像一個不知所措的小孩子,傻乎乎地跟在宋劍後麵,像一條綁在宋劍身上的小尾巴。
如今他已經成了獨當一麵的大人,可那些過去卻從來沒有消失,他依舊不如宋劍聰明,不如宋劍冷靜。宋劍說過很多話,可他能聽進去的,並不多。
宋劍說得是對的。
他們都是人,人的生命如此脆弱,能力如此有限,在命運蹉跎之下,就是一隻無法反抗的小螞蟻。
這樣脆弱的生命,怎麼能強求自己強大如神明。
宋劍死了,那是宋劍自己的選擇。
死的偉大,死的光芒萬丈。
他就該好好地接受這一切,像個成熟冷靜的大人一樣,為宋劍立下墓碑,把宋劍的遺物或者屍體深埋在安全區外的公墓裡,去祭拜,去告彆。
他應當如此。
他是一個成熟的大人了,他不該像個小孩子一樣,兀自陷入悲傷中無法自拔。
可他昏睡著,沉沉地昏睡著,眼角卻有淚水止不住地淌下來,無聲地浸透發鬢,指尖顫抖著抱住手裡的AK,好像在擁抱著一個已經遠去的人。
原來,他從來都沒有長大,他做不到像個大人那樣好好地和宋劍說再見。
當年他還小,沒有碰過槍,跌跌撞撞地靠冷兵器活著。
宋劍從背後抱住他,叼著煙,煙灰落在他肩上,低沉沙啞的聲音慢慢教會他該怎麼開槍,把末世裡珍貴的子彈當做玩具哄他開心。
宋劍或許是有目的的,或許是彆有居心。
可那些事,真的重要嗎?
陳陌默默流著淚,在高燒中昏迷不醒,已經不知道自己如今是死還是生。
耳邊有人在喊他的名字。
方穎晨,夏凱,秦薇,甚至楊天虎。
這些人一個個喊的撕心裂肺,好像這樣喊著,就能把他喊得活下去。
可陳陌卻不想活下去。
他活得太累,太苦,太孤獨。
他知道他們隻是人,凡人總是有些不得已,總會有些做不到的事。
可他卻總是無法接受自己犯下的錯誤,他無法接受,他就這樣看著宋劍死在了他麵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