蘄艾趁著人流量最大的時候走進了教室。
夾在人群中時他會更容易被忽略些，至少更容易被方驕忽略。
方驕是那種哪怕你和他一起上好幾門課程，經常出現在他身邊，隻要你沒和他交流、共處，他就不會覺得這張臉似曾相識的類型。
但他在上節課的時候和方驕說過話了，也通過借書這件事有了些聯係，蘄艾不確定能不能保持低調，不被方驕發現……
“這裡！蘄艾！”方驕熱情地站起身，一個勁兒地朝他招手，“這邊這邊！”
【被他發現了。】
方驕心說對啊對啊被我發現了。他笑嘻嘻地招完手，又趕緊挪開放在桌麵上的書包，將它掛到椅背後麵。
【……他給我占座了？】
當然要幫忙占座了！他們之前還不認識的時候是分開坐，現在都認識了，認識的人肯定坐在一堆嘛。
蘄艾不看方驕亮晶晶的眼睛，而垂下眼簾，快走近時又覺得這樣太不禮貌了，於是將視線移到方驕的身後，也就是坐在方驕左邊的黎征橙身上。
黎征橙若有若思地盯著方驕的後腦勺，而後，若有所覺地，他轉過頭和蘄艾對視。
這不是蘄艾第一次見到黎征橙。
他認識方驕的三個室友，自然也認識方驕最好的兩個朋友。
他知道黎征橙就是其中之一。
他還知道這三個人從小一起長大，方一好和方驕是親戚——這兩人都姓方，而且方驕偶爾會討好地叫方一好“好姐姐”，這很容易聯想出來。
而黎征橙跟方驕的關係沒那麼親密，從這兩人過往的對話細節中不難聽出，他們是上了大學才逐漸發展起友誼的。
方一好在讀博士，所以經常和方驕結伴的是黎征橙。
蘄艾幾乎確定黎征橙意識到了點什麼：他知道自己的外表有多醒目，也知道他出現在方驕周圍的次數實在過多，他觀察方驕的各種小動作在有心人眼裡也並不是那麼隱蔽。
在他持續了兩年多的跟蹤……尾隨……隨便怎麼說的行動下，隻有方驕這樣的“無心人”，才會意識不到情況不對勁。
世道不同往日了，現如今，可愛的男孩子也是很危險的。
當然，他肯定不會對方驕做出什麼危險的舉動。他對方驕來說沒有任何危險性，他肯定會被排除在可疑人員之外。
但方驕的情況真的會讓他有些擔心。
如果他會擔心，那麼方驕的朋友肯定也會擔心。
在和黎征橙對視的這幾秒中，蘄艾心中浮現出強烈的焦灼和淡淡的恐懼，他敢說他對方驕沒有惡意，可方驕的朋友會怎麼想不是他能預料的，如果黎征橙把自己發現的事情告訴方驕了呢？方驕會作何反應，會怎麼看他？
蘄艾情不自禁地看向方驕。
方驕正呆呆地看著黎征橙身周浮現出的圖像。
原來……他震驚地想，原來之前黎征橙在腦子裡構思的那幅畫，其實還沒畫完嗎？！
或者說其實黎征橙剛剛又在腦中畫了一幅新畫？
這次出現在黎征橙腦中的是單人圖，從場景來看依然是學校的湖麵和湖麵上的小橋，但這次除了人物外的其他背景全都虛化掉了，不是因為黎征橙在自己的腦子裡畫不出來，而是他刻意模糊掉的。
唯獨被突出的重點人物，赫然就是蘄艾。
細膩纖薄的線條勾勒出蘄艾的麵孔，不容錯認；身體的輪廓依然是用條塊構成，動作的細節卻一清二楚：蘄艾身體前傾，一隻手臂微微離開身體，似乎是即將揚起，一隻手臂保護什麼似的蜷縮著放在心口。
那隻放在心口的手指被刻畫得最為粗獷，無數雜線交錯著，在交織的線條網絡中，不知怎麼，有一隻充滿情緒的手浮現出來，牢牢抓住了觀者的心。
那麼緊張、擔憂、焦急的手。
而在所有緊張擔憂和焦急的背後，卻又透出了一些彆的……
彆的一些讓這隻手，這隻手的主人，如此緊張、擔憂和焦急的感情，在所有外在隱藏之下，在畫麵之下，畫麵所無法表現，卻又偏偏被畫麵表現出來了的感情。
還沒等方驕抓住心中一閃而過的東西，似乎是對這幅圖終於滿意，在黎征橙的腦海中，這幅單人圖前方被模糊掉的圖像又變得清晰了。
畫中的蘄艾在整幅畫麵的右下角，奇特的是，畫中的蘄艾竟然與前方明顯和他有一段距離的、橋上即將摔倒的那個人，也就是方驕自己，大小幾乎相等。
方驕確實不了解畫畫這回事，可他長了眼睛也能看到東西。
他知道“近大遠小”。
畫是可以這樣畫的嗎？！
遠處的他，和近處的蘄艾，在畫中是可以差不多大的嗎！？
或許是……可以的？
先前在路上畫的那部分本來也很奇怪嘛，而且把蘄艾加入畫麵之後，這幅畫看起來似乎還更和諧了，先前的未完成版裡他自己被畫得太大了，還被放在畫麵最中間，另外三個人在右手邊，就不太平衡。
然而，在黎征橙把蘄艾加入畫麵前，方驕沒有認出這種不平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