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青尋心情複雜。
“觀音言說,勿濫殺生。”哪吒卻好似真能知曉她心之所想,抑或是他遠比她想象的了解她,他道,“我所殺的,都是作惡之妖。”
時青尋凝視著少年。
他在說這話時,難得是極為認真且懇切的,沒有佯裝的溫和。
日光之下,披灑的金光便渡在他周身,當真如一朵至純的蓮花。
“昔年,那條毒蛇會害你,自然也會害旁人。它對被你趕出洞府的事懷恨在心,如果不斬草除根,難免不會招來新的危險。”
“之後我在鷹愁澗斬殺的妖,也多是自己送上門來的。”
“禍起於他們自身的貪婪殺意,若非是感受到山中仙人的氣息而妄圖占為己有,自是不會被我所殺。”
一切殺戮皆有源頭,並非真的隨心所欲。
時青尋
微愣,心底默默記下了。
哪吒心想著,他懂得斬草必除根的道理,源於李靖對他的深切忌憚。
李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本性,所謂的父親至今都想要殺他,想要徹底除去他這個禍害,卻又不得不忍受他。
雖說答應了佛祖不能反殺李靖,讓他有些遺憾。
可看著李靖想殺他卻無力的驚恐模樣,倒也能令他生出幾分快意。
“那敖烈呢?”但時青尋忽然道。
為什麼要傷害敖烈?
少年微微出神,下意識卻仍會看向她,與她的眸對視上。
他沒有回答。
他原本的目的根本不是針對敖烈,又忍不住針對,龍有什麼好的呢?都是一樣的虛偽狡詐之徒,虛情假意之輩,根本枉為神仙。
敖烈,本質上和敖丙有什麼區彆嗎?他看不出來。
——都是一脈相承的虛偽,還一樣地惺惺作態靠近時青尋。
時青尋竟也沒有追問,她微微垂眸,又道:“或許,你可以不要…用那麼殘忍的手法去殺妖。”
乾脆點,對他的身心健康比較好。
當日在青雲洞前她覺得那麼無法接受,就是因為身心都被那種血腥場景震撼到了。
不可能真會那麼聖母心對害人的妖有什麼憐憫,但退一步來說,降妖除魔就降妖除魔,沒必要搞得那麼變態啊,又是淩遲又是折手腳的。
“有何區彆?”哪吒的神色隱沒在眸下,蒼白的少年仿若當真不解,偏頭問她,“都是死。如何死,有何區彆呢?”
“……”
他覺得那樣的殺妖手法,會讓他從心底生出一種快意。
天生命犯殺戒的少年,骨子裡流淌的是殺戮的血,沒有什麼會比殺妖更讓人熱血沸騰。
但時青尋顯然不這麼想,她甚至心覺他是千年前自刎淩遲自己留下了什麼陰影。
這可非常不好。
她搖搖頭:“有很大區彆,你除妖的目的既然是鏟除奸惡,而不是讓自己受到心靈上的摧殘,就不要搞得那麼血腥。反正目的達到了就好了,省得之後反複想到那種血腥的場景嘛,對吧?”
虐殺,和直接殺,是有很大區彆的。
時青尋看得出,他現在純潔的外表下,儼然殺戮心還
很重。
這點像是哪吒,又不像是哪吒。所有的神話故事融合起來而誕生的神明,他身上或許被賦予了很多特質,一個版本一個樣。
哪吒道:“我不會……”
“哎呀,反正不要這樣就行了。”時青尋唯恐他說我就喜歡虐殺,連忙反駁,“咱們就好好殺妖,不要去刻意折磨妖,好不好?”
但此刻,任何傳說描繪中的哪吒,都比不過在她麵前的少年真實。
她希望麵前這個在偶然間露出了迷茫神色的少年,他是真實且健康的,能成為真正的受人敬仰的少年神明。
哪吒默然了一會兒,他點頭,若有所思道:“好,我答應你,青尋。”
時青尋微微怔忪,心覺鬆了一口氣。
又聽見哪吒問她,“之後,取經人將經過高老莊,天蓬便在那處,你可想去看看?”
哪吒先前就問過她,要不要他陪著她來看這一場大戲。
這個形容她還是覺得怪怪的,如今他突然發問,她也覺得自己似乎漏了什麼細節,依然怪怪的。
但說實話……經過了大熊這一樁事,她覺得取經路果然還和小時候想象的一樣好玩。
她挺想去的。
最終,她答應了下來:“可以。”
顧及他的情緒,她沒有說是想去找小白龍玩,或許是夢中的白衣少年表現得太過可憐,麵對如今的哪吒時,她也隱隱能感覺出他心思實際上敏感而脆弱,因而有所保留了一分。
哪吒凝視了她一會兒,頷首。
“走吧。”
*
雖說是再出發去找取經人,兩人卻並沒有急著趕路。
時青尋沒催,不然真的一直跟在猴哥他們身後,就真像是跟蹤狂魔。
哪吒自然也不會急。
這一路正是春暖花開之際,萬物複蘇之時,凡間未有人精心打理的野花草也彆有一番生機,他們走走停停,落後了取經人一些,在某日夜裡趕到了高老莊。
高老莊比時青尋想象的富碩,至少比鷹愁澗邊上的農莊要規模大得多。
夜裡,月光披灑,偶有幾點稀疏燈火綴在矮屋窗欞邊,屋內偶有人影搖晃,是彆樣的寂靜安寧。
“天色晚了……”時青尋環顧四周,見大多數房屋都熄了
燈,有些遲疑,“要不,我們明早再拜訪?”
也不知猴哥他們到了沒。
哪吒自是比她察覺的多,他微微合眸又睜開,已然感受到了孫悟空與金蟬子的氣息。
“也好,若你不急——”他的話尚未說完。
月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