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娘親。”楊興寶頭也不抬地回答。
“是大人厲害還是你娘厲害?”
“娘親。”
得,看著外麵笑著的司月,果然夠強,丈夫兒子都以她馬首是瞻,這可不是一般女人能做到的。
廚房門口,陳氏的笑容一僵,有些不滿地說道:“四弟,這是女人的活,你做什麼做啊,快去堂屋吧。”
隻是楊天河並不聽她的話,如果到現在他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話,那就是傻子了,無論爹出於什麼樣的目的,反正想著剛才家裡幾個女人的行為,覺得丟臉的同時心裡又甚是反感。
當然還有一個原因,他一直就知道司月並不喜歡洗東西,無論是衣服,肉菜,還是吃過的碗。
“你去吧,今天有客人在,鬨開了小寶以後怎麼辦?”司月小聲地說道,自從認清了這個社會的女人處於什麼樣地位之後,在楊天河麵前,她就是一個溫柔善良又能乾隻是偶爾有些小脾氣的好女人,為了將她的形象在楊天河心裡定型,她是不遺餘力地在楊天河麵前刷好感。
楊天河看著笑得淡然的司月,他知道司月每次這麼笑都心情都不是很好,又委屈她了,心疼的楊天河這麼想著,卻還是點頭,隨後對著陳氏說道:“三嫂,司月收拾東西慢得很,在廚房裡也幫不上什麼忙,就不進去了,免得幫不上忙還添亂,耽擱了吃飯的時辰就不好了。”
陳氏哪裡不知道這是楊天河的推托之詞,可她能如何,身為女人,她隻會兩樣,抓住自家男人的心和撒潑,後者她可不敢,剛剛爹已經放了話,今天誰要是吵鬨,大聲說話,就將她趕回娘家。
至於司月,既然是夫為妻綱,那麼,她自然要聽丈夫的話囉,於是司月又坐回了她原來的位置,那裡曬不到太陽,而且時不時有一陣涼風吹過,愜意得很。
在楊天河進堂屋後沒一會,楊天賜和楊天海兄弟兩人也匆匆地趕了回來,隻是看著楊天河的目光是更加的複雜。
楊雙吉見五個兒子都到齊了之後,才把他的打算說出來,“來的人是大儒和縣令大人,無論是哪一個都不是我們能得罪的,”這些話他在心裡想了許久,如今很是沉穩地說出來,還不忘觀察幾個兒子的神色,“隻是,老四,那兩位客人是什麼樣的身份,那樣的尊貴,總不能讓他們就擠在你們那小房間內吃午飯吧?”
楊天河並沒有點頭,爹的話聽著是很有道理,可以他對爹的了解,他爹不可能一點打算都沒有,“還有,他們是有身份的人,吃飯自然不會像我們家這樣,男人和女人是要分開的,你覺得你能陪著兩位大人吃飯聊天嗎?”
“爹,食不言寢不語的。”楊天河開口說道。
“那是對平日裡吃飯而言的,如今大儒要收小寶為徒,這樣的大喜事卻是不同的。”楊雙吉開口說道:“我是這個家裡的主子,貴客來了,總不能不見的吧?你去把他們請過來吧。”
“恩,”楊天河點頭,到了這個時候,若是他再有異議的話,就是不承認他爹這個當家人,之後爹會說出什麼樣的話他能想到,以他爹勢在必行的架勢看來,既然反抗不了,還不如早些點頭同意,也能少聽些影響心情的話。
等到楊天河的前腳剛剛離開,楊雙吉就立刻轉頭對著楊天賜說道:“老五,我知道你現在心裡肯定不好受,不過,這也是你的一個機會,向兩位大人展示你的才華,即使是不能改變什麼,能留下個好印象,對你接下來的鄉試說不定就會有意想不到的好處。”
“爹,你放心,我知道怎麼做的。”楊天賜的想法和楊雙吉是不謀而合,既然收徒之事已成定居,他之所以趕回來,也是有著同樣的打算。
隻是,此時一顆心都在思考一會見了兩位大人該如何做的父子兩人,都沒有注意到楊天山兄弟三個眼裡對楊雙吉安排的失望,雖然早就知道爹對老五有多看重,可經過收徒考試之後,他們心裡卻有了彆的想法,兒子一個個都大了,總不能因為老五一個人,就讓他們的兒子也跟著吃苦受累吧?
累積的不滿之所以選擇隱忍而不是爆發,也是像楊雙吉所想的那樣,他們在等著楊天賜鄉試的結果。
王雪君和蔡博文出房門的時候,楊雙吉已經帶著他的兒子孫子整齊地站在院子裡,一看見兩人,便要磕頭行禮,“嗬嗬,不必這樣多禮,本來就是我們叨擾了。”
他倒是能夠接受這一群人的一跪,隻是他身邊的小家夥卻不能,因此,王雪君在笑著說完這話,也不給眾人反應,牽著楊興寶就直接往堂屋裡走。
楊雙吉等人或許覺得他們掩飾得極好,可在蔡博文看來,實在是太不夠看了,冷漠這一張臉跟上王雪君的步伐,一聲不吭地走進去,徒留太陽底下有些反應不過來的楊雙吉等人,這怎麼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樣。
民跪官是天經地義的事情,所以,對於下跪之事,楊雙吉一點都不抗拒,反而希望在兩位大人叫他們起身之時,能搭上話,從陌生漸漸變成熟悉。
“爹,進去了。”說實在的,楊天河看著他爹一臉失望的模樣,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,畢竟是他的親爹,心疼是有些的,可一轉眼又想到,為了老五的前程,彆說爹心甘情願,就是再不折手段的事情他也回去做的,這麼一想,又收起了他有些酸酸的心事,因為他爹根本就不需要。
“恩,”楊雙吉穩住心神,並沒有看楊天河,而是給了楊天賜一個眼神,於是,走進去的時候,他身後的兒子由老大老二,變成了老大和老五,他相信,隻要大儒和大人的眼睛沒瞎,絕對就能夠看出在這一群人中老五是多麼的出眾。隻是,楊雙吉再一次忽略了低著頭的楊天海眼裡的陰暗。
王雪君和蔡博文兩人是毫不客氣地坐在主位上,楊興寶板著臉乖巧地站在王雪君身邊,“坐吧,都彆拘束。”
接下來的事情讓楊天河整個人都恨不得能夠找個地動鑽進去,一直到吃飯結束,他都不敢看那兩位大人的表情,那完全就是老五一個人所演的獨角戲,難道他就沒有看見兩位大人奇怪的目光嗎?
而在楊雙吉的眼裡,是滿懷驕傲地看著談笑風生的小兒子,不時地點頭附和調節氣氛。
王雪君和蔡博文在吃午飯期間是一言未發,一個帶著貴氣的笑容,一個麵容嚴肅威嚴,就這麼靜靜地看著,說實話的話,從楊天賜的談吐可以看出,他還是有些才學的,假以時日未必不能心想事成。
隻是現在嘛,終究太過年輕,見識也有些狹窄,又太過浮躁,急功近利,如若不能克服這些,即使是僥幸中了舉,在官場也定是走不遠的。
這些兩人心裡都明白,卻不會說出口,更彆說提點一二,更彆提告訴他,他該做的是準備鄉試,好好地和小寶打好關係,那樣,至少在讀書上需要困難,可以告訴小寶,然後讓小寶再問王雪君,當然,以現在楊天賜的性格,整個長時間溫潤的過程他也是等不及的。
飯後,周氏拿出她珍藏的茶葉,端上去之後又小心翼翼地退了出來。
今日吃午飯原本就比以前晚,再加上飯桌上的耽擱,此時早已經到了楊興寶的午睡時間,大大的眼睛一點精神都沒有,眼皮耷拉著,原本站得筆直的他慢慢地向王雪君靠去。
“怎麼,困了?”在王雪君眼裡,楊興寶一直都是精神奕奕的,如今這個樣子還是第一次見,用食指戳了戳他肉呼呼的臉頰,笑著問道。
“恩,”楊興寶揉了揉眼睛,倒半點沒能提神,反而打起哈欠來,“好困。”大眼睛已經開始迷蒙了。
“那就去睡吧。”王雪君看著楊興寶可愛的樣子,揉了揉他的腦袋,笑著說道,得了這話,雖然困極了,楊興寶還是跟在座的一一打了招呼之後,才搖搖晃晃地退了出去,那動作,讓兩位大人都有些擔心他會不會在門檻處摔倒。
楊興寶是回到房間,脫了鞋,爬上床就開始睡覺,這邊楊雙吉和楊天賜兩人卻是一喜,機會來了,有小寶在,兩位大人的注意力都被分去了好多,如今好了,整個家裡能和兩位大人有話題的就楊天賜一人,這樣的天賜良機他們怎麼能夠錯過。
隻是,楊天賜還沒開口,王雪君就收起笑容,微微上挑的眼睛帶著冷意,整個人的氣勢也在這一瞬間發生改變,那比之一直嚴肅的蔡博文還要嚇人的威嚴,讓人不敢直視的強大氣勢,“把家裡的人都叫來吧,我有話要說。”平聲靜氣一點情緒都沒有的聲音卻讓人不敢反駁。
原本淡然中帶著那麼一點清高準備說話的楊天賜,聲音就這麼卡在喉嚨,臉色在青白之間不斷地變幻。
不一會,楊家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坐在堂屋,王雪君也不廢話,“想必你們也猜到了,我準備收楊興寶為徒,隻是這件事情,我不希望有這個院子之外的其他人知道,你們明白嗎?”
“明白。”眾人紛紛點頭,就是楊雙吉和楊天賜在麵對這樣的王雪君時也是腦子一片空白,什麼都不敢想。
“另外,彆人我知道,你們之中有人打著我或者蔡博文的名號在外麵耀武揚威,那後果絕對不是你們能夠承受得起的。”本來是不用說這話的,但王雪君就怕楊家這些人刷新他的認知,出現意外,有句話說得好,無知便無畏,所以,他需將醜話說在前麵。
楊家人再一次點頭,表明他們都聽進去了。
對於他造成的效果,王雪君很是滿意,站起身來,“走吧,出來得夠久了,再去看看小寶就該走了。”
“恩,”蔡博文點頭,看了一眼司月和楊天河,兩人肯定是要跟著過去的。
因為王雪君剛才的變臉,楊雙吉等人也不敢再有多餘的舉動,隻得眼巴巴地瞅著一行四人離開,心裡的滋味比起之前是更加的難受。
回到在兩位大人眼裡狹小得不行的房間,看著楊天河和司月兩人,王雪君倒是沒多說什麼,隻是坐在床邊的凳子上,看著睡得香甜的楊興寶,戳著他的臉頰捏著他的鼻子搗亂。
“王大人,您的要求我都明白,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問一下,您準備將小寶教成什麼樣,或者您希望他以後變成什麼樣的人?”司月想了想,還是開口問道。
王雪君停下動作,看著司月,“難不成你有什麼好的建議?”
“是有那麼一點點,對小寶,他的仕途能走到哪一步是他自己的造化,我們做父母的能幫的並不多,長大後做好人或者壞人我也不是在意,畢竟這是他的選擇,隻要他開心就好,”司月這話讓楊天河的臉色有些變,蔡博文和王雪君卻是認真地聽著,“隻一點,我希望他能夠不被欺負又有自保的能力。”
或許楊天河不明白,可王雪君和蔡博文卻了解的,“放心,我的徒弟從來就沒有被欺負的,隻要他不涉及皇權之事捅再大的簍子我都會給他兜著,他不會是像你父親那樣的好人,當然,以小寶現在的性子,要變成十惡不赦之徒也不容易。”
王雪君的話讓蔡博文有些震驚,不過,瞥了一眼司月,心裡倒是明白得很。
“多謝王大人。”司月這一聲感謝是出自真心的,她不怕孩子變壞,就怕變成她兩世的父親那樣,即使是書上寫得大齊的吏治清明得像泉水,她依舊認為,官場比起這個村子更容不下好人,若真是把小寶教育成爛好人一個,恐怕等待他的便是死無葬身之地。
“明日便是吉日,楊天河,你帶著小寶來縣衙拜師吧。”王雪君留下這話,就和蔡博文兩人離開,司月這才注意到,外麵的烈日對兩人一點影響都沒有。
“司月,”送走兩人之後,楊天河猶豫了一下,才開口說道:“做個好人不好嗎?你為何要那麼說。”
司月並沒有說話,推著楊天河到床邊,“你看看你兒子,好好看看小寶,老五的話你應該記得吧,大儒的徒弟最次的也是進士,更何況我們家小寶是大儒從小就開始教的,隻要他不是笨蛋,不出其他的意外,入官場是一定的吧?”
楊天河點頭。
司月將那本律法的書給了楊天河,“這上麵記載了多少官員被殺的案子,你不會真以為這裡麵沒有被冤枉的,或者,你以為大齊現在所有的官都像蔡大人那般?”
楊天河搖頭。
“很好,看來你還不是個傻子,”這話說得楊天河有些尷尬,“那你就好好地看看你的兒子,若是做好人會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,我寧願小寶好好的活著,當個壞人,禍害彆人,楊天河,我想問你,在小寶和一個外人之間,若是必須得死一個,你怎麼選擇?”
“當然是外人死了。”楊天河沒有猶豫地回答,隨後臉色有些發白。
“那就好,我知道一時半會你可能反應不過來,不過,沒關係,你慢慢想。”司月笑著說道,她想,或者楊天河還有調教的可能,雖然她所說的話其實並不形成因果關係,甚至是關聯都不是很大,但她肯定不會去提醒楊天河的。
於是,這天下午,楊天河悶悶地洗了衣服之後,也沒有再繼續編涼席,而是時不時地看著寫字或者玩七巧板的楊興寶,那目光充滿了糾結,楊興寶也不在意,隻當自家爹又抽風了。
“司月,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,”楊天河想著麵對爹娘時的憋屈,雖然他不認為自己以後會像爹那般對小寶,可是,有些苦他受過了就好,若是能像司月說的那樣,讓小寶開開心心,又不被欺負地過一輩子,也挺好的。
“師傅,你今天是那話,是因為老將軍?”離開楊家之後,走出好一段,蔡博文才開口問道,之前包括自己在內的九個徒弟,師傅可從沒有說過那話。
“是啊,救命之恩,我一直想報答的,隻是,人已經不在了。”王雪君的眼裡有這懷念,“你說,這是不是天意,小寶不是我遇上的第一個小孩,卻能讓我一見就喜歡,如果不是這樣,恐怕沒人知道,他竟然還有後人在。”
“恩,”蔡博文點頭。
“你說說你,”原本還神情哀傷的王雪君,一臉責備地看著蔡博文,“她一直就在這個村子裡,你身為安縣的縣令,竟然都沒有發覺,你乾什麼吃的啊。”
“恩,”蔡博文點頭,他明白師傅的意思,若是他早些發覺,估計司家夫婦如今還好好地。
“也罷,天意如此,半點都強求不得,再者,我看著那楊家雖然亂了些,可她在那裡是混得如魚得水,”王雪君笑著說道:“若那楊天河能一直那般,她這樣過一輩子未嘗不是幸事。”
“我明白師傅的意思。”以後即便是再有人巧遇,他也會儘力不讓人將消息傳出去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