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) 月下獨酌(十二)
沈八萬驚恐的樣子看得沈倦起了捉弄心思,懷裡的花甲貓更是躍躍欲試,往外蹭了幾寸,沈倦手一抬、一丟,貓登時衝進院子,在沈八萬身後窮追不舍。沈八萬化作小蛇模樣上樹,卻見狸花貓比他更為靈巧,三爪兩爪攀爬跳躍,穩穩當當落上沈八萬相中藏身的一根樹枝,來了個貼麵堵。
“好了,彆太過分,你們倆互相介紹一下,以後相處的時間還很長。”沈倦施施然步入小院,反手關門,話慢吞吞,帶著點兒笑。
“你好過分!”沈八萬扒在樹枝上,瞪了眼沈倦,緊跟著瞪了眼貓:“我先來的,你要叫我大哥!”
貓優雅坐下,舔舔爪子,出聲:“可我年歲比你大,你該叫我姐。”
“你還是個母的?”沈八萬大驚失色。
花甲一爪子糊過去,“說話客氣些!”
院子裡熱鬨許多,沈倦任他們打鬨,伸了個懶腰,預備回屋睡覺。
“公子,息土我犁好了,如今它鬆軟細碎,再不是早上模樣,要不要種點東西?”沈八萬大聲道。
沈倦停下腳步,去停雲峰和花滿城走了一遭,他幾乎忘記這事了。
息土被沈八萬小心翼翼拿磚石圈起來,擱在院子東麵,土壤呈深黑色,不見半點雜質,沈倦用手指撚了撚,當即感受到一股濃鬱靈氣。這是息土的特點,靈氣隻聚不散,不親手摸到土,根本感知不到它的特彆之處。
沈倦思索一番,從乾坤袖裡摸出幾顆他在遊戲裡逛地圖撿到的種子,隨手丟進去,然後撒了點水在麵上。
“公子,種的是什麼?”花甲來到沈倦身旁,她化作人形,模樣嬌小可愛,穿一身橙色衣裳,頭發紮成兩個丸子,背後還背了把傘。
沈倦極為順手地揉了揉她發頂,不太確定地說:“種出來才知。”
“如何澆水施肥?”花甲又問。
“也不知。”沈倦眉梢一挑,偏頭看她:“你對種地還有研究?”
花甲答得認真:“種菜種果,種花種樹,烹飪縫紉,我都拿手。”
沈倦笑起來,對她點亮的天賦技能點非常滿意,“那就勞你照看了。”
“是。”
沈倦回屋睡覺,沈八萬跟爭寵似的,殷切地端水擰毛巾,就差沒主動幫沈倦洗腳。沈倦摸摸他腦袋,示意他不必多慮。
一夜無夢,連星月都好眠。沈八萬卯時起身蹭課,花甲向他詢問沈倦日常起居時間,在院子西側搭了個簡易灶台,辰時末開始炸油條煮豆漿。
沈倦被一陣香氣喚醒,披頭散發赤腳出門,睜著雙迷茫的眼來到院子裡。
花甲把炸得金黃酥脆的油條撈起,濾掉多餘的油後盛進碗中,同豆漿一起端給沈倦。
“多謝,擺到那裡就好。”沈倦還未如何清醒,目光在院子裡轉了一圈,緩慢落到東側的石桌石凳上,對花甲說。
“公子不必言謝。”花甲笑了笑,把東西放過去,爾後指著息土上開得正豔的花道:“公子,種子種出來了,此花無毒無香,或可作為觀賞之用,移植到院門處。”
沈倦“唔”了聲,慢條斯理踱步過去,蹲在花前,伸手撚了撚花與枝葉。
這花遠遠看上去,如同潑灑的血紅,豔得無邊。走近了,的確無香無味,細細一觀,根葉花瓣上甚至連蟲子都不長。沈倦揪了片花瓣到手裡,先嗅再嘗,無甚發現,更沒發生什麼異狀。
他拍拍手起身,正想說不如把這花移到窗下,餘光忽然瞥見方才碰過花的手指指尖,有些許泛紅。再看他處,似乎也殘留了些痕跡。
“就移到院門口吧,兩邊各栽幾株。”沈倦思索片刻,同意了花甲的看法,“花謝之後,應當能結果,果子能如何用,到時再看。”
一身橙色衣裳的貓妖立時拿了鐵鍬過來,小心並迅速地將這花從息土移植到他處。
沈倦洗漱,到石桌前用早餐,隨後帶著新買的顏料外出,打算尋一處景致優美又安靜清幽的地方畫畫。
白日的孤山並不安靜,溪畔、山澗、林間處處有人練劍,沈倦在各峰頂上轉悠一圈,心說不如一開始就去停雲峰,那處的冷清長長久久百年不變。
正騎的這隻鵬鳥有些疲憊了,沈倦打算換一隻。他就近停靠的地方是白華峰,剛落地,卻見斜前方聚了一堆人。
那些人一見沈倦,氣勢洶洶行來。
沈倦前前後後加起來活過的年歲可不止一百,吃過無數瓜,看過無數話本,曆事無數,哪能不理解這夥人的意圖?
——來找茬的。
這夥人皆穿門派新弟子服飾,看上去無甚分彆,唯獨有些特色的,是為首那人,提一把上好寶劍,那劍沈倦看著有點眼熟。
他們像是怕沈倦跑,走到一半時紛紛加快腳步。
沈倦起了點玩心,翻回鵬鳥背上,幫它順了順後頸的毛,低聲道:“再往前散會兒步。”
鵬鳥和沈倦的相處很愉快,當即展展翅膀,往前邁步。沈倦給它指方向,悠悠閒閒溜了身後那群尾巴一整圈,回到原地停下。
為首那人麵上滿是怒氣,當空挽出一個劍花,恨恨對沈倦道:“入孤山禦雷派,當修劍術。沈倦,聽說你根骨絕佳,可敢與我比劍?”
“你這哪是切磋的語氣,想說的分明是,可敢挨我毒打。”沈倦從鵬鳥背上下來,喂了一條小魚到它口中,又理了一番衣袖,才開口道。
對方被沈倦的直白震驚了,隔了數息,終於找回聲音,“你——你彆不識好歹!”
江漱月小跑來到沈倦身旁,對他低聲說:“這人是清雲峰峰主獨子,叫狄杉,他本是我們這一代弟子中,鐵板釘釘的第一人,清雲峰從小悉心栽培,誰能想到你……經過昨前兩日的事情後,大家都在說,入門試煉肯定也是你拔得頭籌。”
接著又勸:“這個狄杉早該入抱虛境了,卻一直強壓著不突破,再有,你看他拿的那把劍,在清雲峰上能排前三,已是生了靈。沈倦,以我之見,這種時候還是莫與他對上的好。”
沈倦終於得知了那劍的熟悉感從何而來,一時間不知該欣喜清雲峰峰主兩三百歲總算老來得子,還是該愁他兒子過於狂妄了些,而且狂妄得不是地方,正巧栽在了他手上。
狄杉身側站著的是曾和沈倦結過怨的張琦,沈倦的不言不語在張琦心中有另一種解讀,這人勾唇冷笑,眼露嘲諷:“沈倦,你是怕了,不敢應戰?”
有人附和他,大聲道:“眾人皆知,你私下跟隨停雲峰沈峰主修行,是以不和我們一塊兒上課。怎麼,有如此良師,如此上佳根骨,竟是不敢與同門切磋?”
“眾人皆知?那我怎不知?”沈倦眼珠子幽幽一轉,語氣似有些疑惑。
狄杉答:“少狡辯,昨夜我親眼瞧見沈師叔送你回來!”繼而又道:“有本事便應戰,沒本事……就滾出孤山!彆以為攀上沈師叔便能高枕無憂,我禦雷派可不是單憑借天賦挑人的門派,你若沒能力,不如回去當個農夫。”
此言一出,那群人立時迸發出哄笑。江漱月登時怒了,上前一步,打算開口罵點什麼,卻被沈倦給拉住。
沈倦微挑眉,定定看了狄杉一會兒,緩慢笑起來:“誰敗了,誰就離開孤山,去田野鄉下,當個農夫?”
這話太嚴重,狄杉不說話了。
沈倦一撩衣擺,笑得客氣有禮:“狄大少爺,挑戰是你下的,條件也是你說的,你身為清雲峰峰主獨子,門派劍術從小耳目渲染,更有名劍‘北風行’在手,怎麼,現在卻不敢應戰了?”
“口出狂言。”張琦翻了個白眼,“你莫不是以為這種話能嚇到人。狄大少爺,今日一定給他好看!”
狄杉怒氣更盛,“既然應戰,便拿出比劍的樣子,懶散站著做甚!”
“既然是比試,不如去武鬥場?”沈倦微笑。
“嗬,去就去!”狄杉想也不想便答。
江漱月嚇得拽了拽沈倦袖子:“若是武鬥場的執事作見證,可再無回旋餘地了。”
他給了江漱月一個不必擔心的手勢,朝一直杵在旁邊的鵬鳥揮揮手,示意它帶點同伴過來。鵬鳥來去飛快,後麵卻也僅跟了一隻仙鶴。
沈倦甚為欣慰,帶著江漱月一道,先行往武鬥場去。
“你真的能行嗎?”江漱月環著仙鶴脖頸,聲音被風吹得顫抖。
“一會兒你就知道了。”沈倦的鵬鳥在她前方,話回得漫不經心。
武鬥場設在西南一側的武梅峰,諸多弟子於此地切磋,沈倦尋了張空餘擂台,在邊上擺出交椅,閒閒坐進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