偏生無可奈何。
沈倦目送沈見空離開,尋了個地方放出桌案。
春時飛花甚煩,更時不時落下綿綿細雨,是以他特地請人製了把傘。
放置好一應器具後,沈倦撩起眼皮,二度環顧這片桃花林,心念忽然一動:擇日不如撞日,乾脆今天就仿一幅那價值上千萬金的畫,趁沈見空不在停雲峰,來個偷梁換柱。
“這真是一個大膽又明智的決定。”沈倦低喃著,為防止沈見空突然出現,他在周圍布了個巧妙的陣法,然後打開顏料罐,依著當年的記憶調製顏色,再選一杆恰當的筆,挽袖作畫。
他畫得相當快,但和山巔書房內掛的那幅相比,總是有幾分不像。
布局不對,意境不對,細節處理不對,甚至此時此刻的光線也與當時不同,擾亂心緒。
宣紙一張接著一張丟開,第不知多少張後,沈倦擱下筆,失望地趴到桌子上,垂眼找尋原因。
——這麼多年過去,沈倦心境已非從前,甚至連作畫風格都變了些,而他又不是一個優秀的贗品製造者,仿造自然困難。
“算了吧。”他對自己道,“又不是一定要拿那幅去換錢。放在沈見空那兒,指不定以後有機會直接騙過來,到時候離說疏夜的死又過一段時間,想必還會升值。”
剛嘀咕完,陣法上的鈴鐺響了。
沈倦魚打挺似的抬頭,適才發現林間日影偏了一些,距離沈見空離開,已是兩個時辰過去。
這人說的“離開不了多久”,還真是客套話。
沈見空站在陣法半丈外,垂眸瞥了眼不住晃動的鈴鐺,問:“這是何意?”
“為了防止路過的飛行獸打擾到我,特地設下的。”沈倦張口就答,連思考都不經。
地上的陣法既簡單又老套,卻也靈巧有效,沈見空花了三四分的功夫,才走到沈倦身旁。後者已然收起那些畫,靠坐在椅子裡,眼角微垂,看上去情緒不高。
“遇到了煩心事?”沈見空問。
“我遇見了繪畫上的瓶頸。”沈倦慢吞吞說。
撐開在頭頂的傘寬大如樹冠,偶有花瓣順著傘骨滑落,看上去像是正下一場雨。亂紅堆地,林深幽遠,沈見空撇開視線,對沈倦說:“那不如想點彆的。”
他不鹹不淡問:“想什麼?”
沈見空:“我方才去疏星閣取來一物。”
疏星閣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工坊,製造各類法器暗器,沈倦登時來了興趣,問:“什麼東西?”
“這世間,有不少讓沒有靈力的凡人使用法器符咒的辦法,但都太麻煩,疏星閣的巧匠加以改進,製出了一枚扳指。”沈見空伸手,在沈倦麵前攤開,“這枚扳指可以聚攏靈氣,注入符法器中,讓它們供你使用。”
沈倦眨了下眼,緩緩抬頭,自下而上看著身側的人,“你特意去的疏星閣?”
“我給你雲舟,不是供那蛇妖使的。”沈見空硬邦邦岔開這個問題。
“也就今天一次,雲舟消耗靈石多,沈八萬可舍不得。”沈倦笑起來,疏星閣離孤山不近,便是沈見空這種修為,來回一趟至少也是一個時辰,去取這樣一枚對他來說毫無用處的扳指,不可能不是有意為之。
他看著沈見空,突然覺得這人有點可愛。可他沒伸手去拿,笑過之後,說:“上上次你讓我在你的武器架上挑武器,說是彆的門派招攬我都開了條件,而禦雷派沒有;上次你給我雲舟,說是通過蒼石崖考驗的獎勵;那麼現在給我扳指,又要用什麼理由?”
“沒什麼理由,你需要罷了。”沈見空的聲線一如既往冷沉,帶著堅定與不容置疑,“但如果你非要找個理由,就當先欠我的。”
細看之下,其實能發現沈見空的緊張,說那句“如果你非要找個理由”時,他眼睫輕輕顫了顫,說完後,唇抿出一點細微弧度。
沈倦抬頭看著他,沒有說話。沈見空不甚明顯地吸了一口氣,抓起這人的手,將扳指戴在他手上。
這是枚玉扳指,比一般的略窄一些,顏色非常淺,接近於月牙白,像是一圈月環,入手不冷,相當溫潤。
“喂,你這人……”沈倦挑起半邊眉梢,但話說到一半,戛然而止。
——這戒指認主。
它自主調節一番大小,完全貼合沈倦指節,緊跟著紮了沈倦一下。溢出的鮮血被迅速吸收,化作一抹浮紅飄在表麵,煞是好看。
沈倦垂眼看著這扳指,良久後抬眸,瞪著沈見空道:“還真是謝謝你。”
“不用客氣。”沈見空給了他一張雷符,“來,試一下。”
沈倦麵無表情:“我更希望你給我傳送符。”
俗話說劍修窮三代,但沈見空看上去一點都不窮。這個人不僅不窮,還是相當樂善好施,甚至有當冤大頭的潛質。
從前怎麼就沒看出呢?還是說他離開後的三十年,這人有了什麼奇遇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