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) 天機變(五)
陣法暗合天象, 四野遍布玄機,稍有不慎,便觸發機關暗器,可謂凶險萬分。
沈見空行走在前,步伐與尋常相比無甚區彆, 實則每一步都經過了慎密思考, 依著八卦法門尋處破綻,方才落腳。沈倦跟隨在沈見空身後, 踩著他的腳印往山上走,一臉悠哉,撿便宜撿得理所當然。
一路無話,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, 前路風景倏然變化。
約莫丈許遠的地方出現一座八角涼亭,再往前看,是一片山穀。穀中道路縱橫交錯,草木與岩石相間, 從上往下俯瞰,好似一個棋盤。
“九宮祺陣。”沈見空垂眸一瞥,低聲說道。
涼亭裡擺著一個棋盤, 上麵已落了些許黑子,而白子置於棋簍中, 未曾走過半步。
沈見空看過後,又道:“黑子落處,便是山穀中即將出現妖獸的位置。”
“要我們執白子, 將黑子困殺的意思。”沈倦笑了笑,玉骨折扇在他指間輕輕一轉,帶出一抹幽光劃破夜色,“隱居此地之人倒有些意思。見識不多、思維不快的,會被方才的玄機陣攔下;算力智力不夠的,會被這棋陣阻撓。”
沈見空“嗯”了聲,拈出白子,落在棋盤西南處;沈倦往東側落子。
山穀西南與正東分彆出現一個機關人偶,而黑子所對應的地方漫出一片黑霧,妖獸張著獠牙踏出來,仰天怒吼。
這不是一盤走常規路子的棋局,妖獸被機關人偶殺死,黑子從棋盤上消失;反之亦然。拚的不僅是策略算計,更有對雙方實力的判斷估量,以及預先判斷。
黑子越出越多,規律難以捉摸,對付起來相當困難。沈倦臉上慣有的那點笑消失了,長眸低斂,薄唇微抿,神色看上去異常冷淡,而沈見空,麵上亦是不見任何表情。若是有旁人在此,估計會歎一句這兩個人真是冷到一塊兒去了。
他們落子的速度愈發快了,根本看不清動作,虛空唯餘殘影。
倏然之間,兩人同時伸手探向棋簍,不期然撞在一處。
沈見空偏頭看過來,與此同時,沈倦道:“黑子出得太快,縱使看出了規律,白子也跟不上。對比妖獸,機關人偶實力太弱。”
棋盤上,白子已有圍困黑子之勢,但黑子數目太多,竟是活生生啃咬出一個出口,如潮水湧向外側,隱隱有逆轉的趨勢。
山穀中,妖獸源源不斷從黑霧中走出,將圍在外圍的機關人偶拆得七零八落,咆哮聲撕咬聲響徹山間。
沈倦和沈見空都未立刻落子,他們對視一眼,一前一後拈出一枚白子。
“我有個想法。”沈見空道。
沈倦勾起唇:“好巧,我也有。”
語罷,兩隻手分彆探向棋盤東南與西北,將棋子落到與天上星辰對應之處。
刹那間,燦金色的光芒自山穀東南與西北方向漫出、接為一線,掃蕩整片穀地,將妖獸誅殺於一瞬。
棋盤上,黑子儘滅,化作灰燼消散風中。
山穀與六角涼亭亦消失,眼前拂過一陣煙雲,鹿山原本的景象湧入視線,溪流無聲流淌,岸上春花錦簇,夜風裡儘是香。
花溪已至。
溪岸對麵有兩個人。
一人靠坐青石上,手執羽扇,須發霜白,唇帶笑意。這個人很眼熟。
另一人負手立於樹下,板著張臉,連胡須都顯得嚴肅。這個人也很眼熟。
“公子,咱們又見麵了。”說話之人是執羽扇的那個。沈倦曾在宣州與他有過一麵之緣,那時候,他拒絕了人家為他算卦。
“你……”沈倦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,摸不清誰是洛北行,誰是隱居在花溪的道人。
對方給出答案:“我便是你要尋的洛北行。”
沈倦:“……”
洛北行的笑容裡多了幾分揶揄:“那晚公子很是伶牙俐齒。”
“洛族長過獎。”沈倦裝模作樣拱手。
“兩個小子,沒想到,你們過我的棋陣過得如此快。”另一個人亦開口,他是前些日子沈倦幾人路過望南山時,收留他們一晚的那個道人。
“你是在各地都買了房?”沈倦挑眉。
清虛道人不理此等胡言亂語,瞪眼問:“說說,如何破的?”
“這棋局,看似無常,實則與前麵的玄機陣法有相通之處——都暗合天象,循了星辰變化之法。”沈倦聳聳肩,“這樣一來,看一眼天空,便不難尋得突破之處。”
清虛道人一甩手上拂塵,慢條斯理道:“我這棋陣,考驗的是配合。若一人闖陣,便考驗左手與右手的協調;若兩人或數人來闖,便考驗這些人之間的默契。”
“這與星辰相對的兩步棋,落下時間哪怕差了一刹,都達不成方才的效果。你二人,倒是心有靈犀。”
百餘年來頭一次被人這樣說,沈倦摸了下鼻子,他身旁的沈見空倒是無甚反應,麵無表情瞥著緩坡上某處。
洛北行與清虛道人沒有挪動位置的打算,花溪溪麵寬約三丈,憑沈倦的本事,踏過去不難。他剛打算提氣,沈見空眼眸一轉,察覺到了,抓住他手腕,將他帶到對岸。
“沈峰主,好久不見。”洛北行從青石上起身,施施然同沈見空打招呼。
“好久不見。”沈見空應了聲,把沈倦讓到身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