鮮血,還有此時的慘嚎,在滋補著他心中的那個未知的“胎兒”。
普通人也許無法理解這種狀態
但最純的白,便是最易生出最濃的黑。
登高者,求道者,無不需要心性純粹,然,這種純粹卻也如是“最精密的儀器”需要小心嗬護。
最有神性的,亦會最有魔性。
所以才有千年修道,一念成魔之說。
這不是說“修道不成,修道沒得到好處,神佛沒響應你的要求,你就氣而成魔”,
這是不入流的,
因為你成魔的根源,是在於“你的無能狂怒,你求彆人,彆人沒給你而已”,
這算什麼?
事實上,真正的“一念成魔”是“修道大成,已近圓滿,你未曾生氣,未曾迷惘,一切都自明了然於心,然而,下一腳踏出,卻已恍然入魔”。
夏極還沒入魔。
他壓著心底的悸動。
隨手殺著人。
走過漫漫長路。
每一步,都流著數不儘的血,都響著沒有止境的哀嚎。
逐漸的,在前廝殺的人又返回了夏極身後,因為前方攔截的力量太強,太過源源不絕,根本不知道這天龍背的彼岸到底有多少人。
夏極身後的人不停減少,對麵的阻力卻源源不絕。
這狹路相逢的道上,也許已經死了數萬,十多萬,數十萬,甚至百萬之人
百裡長橋,春深雨水裡,皆是亡者之魂。
遠處
數名神使舉高俯瞰著這一幕,他們一邊讓後麵列隊的或士兵鐵騎,或是修士高手,或是妖怪壓上去,一邊皺眉觀看。
“那人就是膽敢褻瀆神靈的人嗎?”
“他為何如此之強?”
“莫不是”
“不可妄言。”
“他已走過大半的長橋了,若是走到了橋這邊,他恢複了實力,那該如何是好?”
“不錯,我這邊有人調查過,此子言出法隨,強大無比,若是不能在這天龍背上將他擊落弱水,怕是真正的大患了。”
“諸位,如何辦?”
神使看著那南方而來的為首男人陷入思索。
忽地,有一人眼睛一亮:“你們瞧,他身後那兩個女人,其實沒多少力量。”
他這麼一提,旁邊的人頓時也如大夢初醒,“你是說?”
那神使洋洋得意道:“打蛇打七寸,殺人斬軟肋,既然無法衝破他,那麼若是把目標對準那兩個女人,便是可以使得那名為齊愚的異端顧此失彼,心神大亂,乘此機會將他身後之人殺戮殆儘,使得他陷入再無支援、十麵埋伏之地,如此,豈不好?”
“妙,實在是妙。”
其他又有人補充道:“妖有羽翼,不受禁空影響。鐵騎衝擊,反正我們有的是人。而這天龍背上消耗會越來越大,那齊愚就算力量再強,也會消耗的差不多。
用鐵騎,正麵吸引他們的攻擊,妖精隻對那兩個女人出手,其他修士也是如此,這般就可以瓦解了。”
“不錯不錯,神明也曾說過類似的話,那便這麼做。”
幾名指揮這場阻截大戰的神使便是立刻把命令傳了下去。
而再遠處,皚皚春雨的山巔,一處涼亭裡,一個暗金色華貴長袍的男子正端坐著,三名女子正與他一同坐在這亭中。
那男子摸了摸鼻子,嘿嘿笑道:“我若是這人,便是偷偷摸摸地過橋,哪裡會這麼大張旗鼓,真蠢。
這麼一點東西都不懂,也敢來與我爭。”
一旁女子笑道:“秦神主,我好像看到那位聖姑也在他身後戰鬥呢。”
這男子正是夏極這些日子屠戮的宗門共主——秦辰天。
這也是數十年前曾被當初風晴宗聖姑方初雨救了,卻又因“辱”而幾乎滅了風晴宗滿門的那個男人。
秦辰天目光一凝,冷冷掃過那遠處長橋上的奮戰,卻是雲淡風輕地掠過了那方初雨。
方初雨手抓長劍,正斬出一道道法相力量,她固然可以動用法身,可天龍背上消耗太過巨大,動用法身力量不利於可持久戰。
她白綢衣衫已經被雨血浸透,淩亂長發被草草箍起,但她卻依然在奮戰著,抗爭著,眉宇之間充滿了不屈之色,她的精神糅雜在這壓抑百年如今沸騰而起的烈火裡,自是熊熊不滅。
秦辰天笑著搖搖頭,淡淡道:“當年我曾喜歡她,她不識抬舉,錯過了我,如今想要我再去多看她一眼,卻是做夢。”
他站起身,負手於長亭邊,仰頭道:“如今的我,早就不是她這樣瞎了眼的女人能配得上的了,她錯過了機緣便是錯過了。”
他心底有著一種雲淡風輕的興奮感,這種力量帶來的優越感讓他隻覺得這凡俗已經沒有意思了。
這些凡人懂什麼?
他們的思想智慧,豈能達到自己的萬分之一?
而但凡不識好歹者,但凡曾經欺辱過自己的人,都必定付出千倍萬倍的代價。
如今,他早就是這天上人,不群於人間的這些螻蟻蒼生。
“爺,來喝酒,彆理那種不識好歹的女人,當年爺對她那麼好,她和彆的男人在一起還不承認,她是真的該死,她那宗門居然也包庇她,爺沒隻屠了那宗門下屬幾個城,隻殺了那宗門幾百個人,真的是仁慈呀。”
“我沒理她,她豈配讓我去理?我隻不過是有點感慨啊。”
秦辰天坐到石桌邊,看向遠處,看到了局勢的變化。
大批的騎兵正從正麵衝擊,而妖精們卻從後、死死盯著那為首之人身後的兩個女子攻擊,其餘修士高手的法器寶物則是不要錢般地向著那兩個女子丟去。
而這個戰略顯然頗為成功,那為首之人開始顧此失彼,開始注重保護那兩名女子,以至於正麵的騎兵衝擊越發奏效。
整個激烈拉鋸的戰線竟然開始緩緩後退。
秦辰天哈哈大笑起來:“聰明,不愧是我提拔起來的手下,真是聰明。”
一旁,一個美豔女子道:“可是,那兩個女人好像不怎麼會武功的樣子。”
秦辰天湊過去,神秘兮兮道:“這正是高明之處,若是那兩個女人武功高強,還怎麼叫軟肋?還怎麼叫弱點?”
另一邊,第三個女人鼓掌道:“爺真厲害。”
秦辰天搖搖頭,雲淡風輕地笑笑:“這算什麼?我還有很多智慧沒教給他們這些小子呢,哈哈哈,來,喝酒”
青山的涼亭裡,很是歡樂。
夏極不停地揮刀,格擋著千軍萬馬刺來的槍,揮舞開四麵八方撲來的敵人,同時還需要震懾開各色奇異的法器,各種偷襲。
但這些偷襲卻都是對著妙妙和小蘇的。
他的心,慢慢地,開始黑暗。
越來越暗。
逐漸的,純白開始消失。
長發落肩,漆黑之上熊騰起噩兆的火焰。
他臉上浮出一抹陰鷙沉鬱之色,轉瞬又變得冰冷。
好似那“先生”正在遠去,那善也在遠去,而惡已經來了。
他知道這一切,但他卻已經一步踏入了魔。
下一步,他沒有猶豫,又向了對麵。
雙足站於魔域。
純白的道心,瞬間純黑。
大梵天等人似乎都察覺了這位先生的變化。
然後,他,還有方初雨餘下的等人聽到一句話。
“保護好她們。”
她們,指的是小蘇和妙妙。
大梵天輕歎一聲:“阿彌陀佛,請放心,和尚若在,這兩位便在。”
方初雨道:“大先生,你放心,我會用自己的一切力量去保護她們。”
夏極轉身,再不看背後那刺來的槍,道了聲:“多謝。”
一口氣深吸,而槍已經戳到了他背後。
他雙瞳凝聚而起,化作一點,眼白血紅,而黑氣以一種焚燒的姿態攀爬上他每一寸皮膚。
仰望到那些依然在攻擊向小蘇和妙妙的力量。
夏極麵容徹底陰鷙。
他猛然一回手。
五指已經握住了那延綿數十裡的長槍。
長槍紋絲不動,再無法向前。
那數萬鐵騎依然在努力衝刺,卻不得寸進。
而此時,更有其他攻擊依然向著小蘇和妙妙殺來。
夏極左手一揮,恐怖的法相便是形成了隔閡,擋住了那些攻擊,而此時他的損耗已似完全不計了一般。
他唇角忽然一咧,於這明明黑暗嚴肅的氣氛裡,顯出了一種格格不入的歡樂感。
“哼”
他獨自維持著與這諸多對手的力量平衡。
然後,忽似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,忍不住放聲歡樂的大笑起來。
“哈哈哈”
他笑聲壓抑著顫抖與興奮。
他轉身看向大梵天,方初雨等人,沉聲擠出一個字:“逃。”
大梵天等人一愣,忽然明白了,方初雨也明白了,她急忙拉著妙妙和小蘇往南方急速而去。
剩下的人也感受到了這越來越濃的恐懼開始逃。
妖精們要飛過橋梁,其他靈敏的修士要從邊緣鑽過。
夏極隻是垂著頭,低低地、令人毛骨悚然地笑著。
這些笑聲,如是一支細膩筆,將他心中最後的一點點白色塗抹成黑。
感受到自己這邊的人已經全部撤離了。
夏極便是睜開了眼。
他已經產生了極大的變化,此時如化身成了一個優雅的、充滿了強烈進攻欲望的魔,他微笑著問:“這樣很有意思嗎?有嗎?有意思嗎?”
未幾
他笑聲變得病態起來:“那來點更有意思的吧。”
他對著天空猛然深吸一口氣,遠處正飛著的妖精忽地向他身前撲來。
而在這撲的過程裡,夏極身形開始肆無忌憚地變化,瞬間化作九丈之高。
在妖精落到他麵前時,他周身火焰氣罩瞬間將所有妖精焚燒成了炙熱的糊糊,而奇異的是,這些妖精的妖氣竟然還凝聚未散,猶在其中。
他張開嘴,吞下了這糊。
一口。
他又猛地側頭,看向了麵前的修士。
一踏足,火焰狂流,如漩渦散開,怒潮吞沒了那些修士。
夏極一張口,繼續吞噬所有已被融化、再無任何軀體,而隻是純粹“補藥”的修士。
再一刹那,在其餘人還愕然的時候。
夏極猛然一彎腰,向橋梁最前狂衝而去。
他的身形無人能夠阻擋。
而當他衝到了橋梁儘頭時,他看向了這天龍背的橋末,忽然抓出冥地刀。
小冥驚覺於主人的變化。
但很快,驚覺變成了驚喜。
冥地刀從來就是一把魔刀。
是一把生來就是死亡,就是為了殺戮的魔刀。
它的意誌從頭到尾,都隻有一個殺字。
殺就是它的善,也是它的惡,是它的一切。
小冥連聲音都變得溫柔了,“砍呀,砍呀,多砍點,我可以陪你睡覺哦?”
“現在的主人,真的是好讓我心動。”
“我我”
它喊著,喘著氣,如是已經陷入了瘋狂與癡迷。
“砍,砍了所有活的,能動的,好美,真美。”
夏極沒聽到它說什麼,但他忽然舉高這漆黑魔刀,對著天龍背砍了下去。
這天龍背是未知的屍體構成的,其上蘊藏著恐怖的大神通,哪裡是能被輕易砍動的。
於是,在眾目睽睽之下,那恐怖的九丈惡魔,手抓九丈長刀,忽然趴在了地上,一口狠狠地咬向這天龍背。
而此時,長橋上還有二十多萬的騎兵,修士
都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。
他們忽然反應過來,有的開始往後急退,有的開始往南方狂掠。
夏極嗬嗬笑著,一邊咬,一邊拿著冥地刀如鋸子般在鋸著天龍背
總之,這事兒沒人做過。
就算做了,也不可能有夏極的底子,更不可能拿著定界之刀去做。
小冥品頭評足道:“這是什麼呀,我感覺切感還不錯。”
夏極拿它切著,而他身後的敵人在經過了短暫反應,開始瘋狂攻擊。
然而
不知為何,此時的夏極無論是防禦力,還是恢複力都恐怖到了極致,彆說傷他了,就算真的傷了,把他轟成了肉醬,他也能瞬間複原。
哧
天龍背忽的被鋸出了一個口子。
魔夏極眼睛一亮,張開滿是獠牙的嘴直接就咬了過去,然後狠狠咬住那口子,猛地一扯。
這一扯,扯出了一道“肌肉紋理”樣的東西。
他咀嚼了兩下便是吞了下去,然後加速了鋸的速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