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即便如此強大的真氣能量,也未曾能使得那束縛在他周身的鎖鏈有半點鬆動。
顯然,這並不是束縛的軀體。
夏極也沒準備以此解開束縛,他隻是為了看清楚四周。
如今,少了房屋的遮擋,一切便是清晰了,隻見這卍的邊緣,竟然坐著四位老僧,而老僧再外又是坐了諸多和尚。
所有僧人都低眉垂目,手抓著木魚,口念著佛經,諸多誦經聲木魚聲化作了一道道金色的粉塵,向著地下的金色卍字而去。
“殿下,沒用的,你就在我須彌山上待一段日子吧。”
方丈抓著禪杖緩緩走來,站在遠處看著被捆綁在中央的皇子,露出微笑,然後行單手禮,道了聲“阿彌陀佛”。
夏極道:“這是玄陣陣盤?”
方丈道:“殿下居然認得,不錯,這正是我雷音寺的鎮魔大陣,一入其中,就再不由己。那麼,殿下現在能與老夫說清楚,殿下法器從何而來了麼?本是我雷音寺之物,自當物歸原主。”
飛雪飄揚。
黑黢黢的山巔上,古寺林立。
金光的中央,卻是年輕的皇子被束縛著,他眉宇之間沒有憤怒,也沒有仇恨,隻有平靜。
他淡淡問了句:“我才下須彌山,你就將判語傳入皇宮,今日我如約來須彌,你卻以此大陣對我,為何?”
方丈淡淡道:“七殿下本是已死之人,該當死在城牆之上,皇室戰死城牆,自是全國憤慨,隨後自然有殿下的兄長為殿下報仇,重整山河,收複皇都。
奈何殿下逆天而行,竟然抵擋住了鬼方的入侵,實在是令人惋惜,老衲此時不過是在撥亂反正而已。”
夏極道:“和尚不幫著守城,不幫著和異族交戰,卻反倒怪我守住了城?”
方丈:“一飲一啄,俱是天命,這本就是皇都大劫,無論是老衲,還是監天司的大司命小司命,都已經完全確定,這既是大劫,亦是大興,天命如此,誰都不可違背,在這次劫難之後,大商將會在新君手上迎來前所未有的輝煌,而擊退鬼方隻是一個開始!
但,七殿下打亂了這一切。
所以,老衲不是不慈悲,而是大慈悲,殿下自以為守住了城,卻是阻攔了這大興的契機。”
夏極仰天哈哈大笑起來:“所以,我不該守住城?就該任由異族屠滅皇城?
我不該活著,而是應該死在城頭?”
方丈:“殿下眼中的屠滅,卻是老衲眼中的新生,輪回生滅,不滅豈有新生?”
夏極輕吐了一口氣,眼前僧人透露了一個重要信息。
他說“無論是老衲,還是監天司的大司命小司命,都已經完全確定,這既是大劫,亦是大興,天命如此,誰都不可違背”,這句話裡藏了太多太多東西。
甚至他開始懷疑,天子的撤離,甚至太子和十萬士兵死在封狼關,都遠沒那麼簡單。
夏極道:“那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,方丈口中這位即將為大商帶來前所未有輝煌的新君,不知是哪一位?”
方丈道:“殿下會看到的,畢竟他隻讓老衲囚住殿下,未曾讓老衲殺了殿下。現在殿下該說一說,你這法器從何而來了吧?”
夏極仰頭看著天空,“方丈知道雷音寺的法器是如何產生的嗎?”
方丈道:“自是上古大雷音寺的諸多佛菩薩,以大智慧大毅力煉製出來的。”
夏極道:“那你知道何謂大智慧,大毅力嗎?”
方丈坦然道:“不知,老衲畢竟不是佛菩薩。”
他話音剛落,夏極忽道:“那我教你。”
這四字平靜無比,但卻又宏亮如那雲端之殿裡的羅漢撞鐘,在眾僧耳中響起。
方丈露出驚容,往後退了兩步,隻見麵前這大商七皇子已經和之前完全不同,他拇指與食指相撚扣定如青山不動,其餘各指舒散自然宛似天外浮雲,竟然是掐了一道如來說法手印。
“聽我說法。”
聲如雷音,轟徹雪夜。
餘音漸息,夏極周身禪意宛如十二品蓮花綻放,浩然無垠,似大江大海淹沒過周圍數裡地,
狂風怒雪感他心意,而變得悄然落下;
古寺佛像百尊感他心意,竟然嗡嗡齊鳴;
雪中小獸感他心意,竟從洞窟裡探出腦袋雙爪合十遙望山巔。
一尊金色大佛虛影從皇子身後顯出。
大佛雙腳腳背置於兩股之上,足心朝天,禪定而坐,手掐說法印,雙目閉合,乘如實之道而來成正覺,似沉睡卻給人以極度安寧祥和之感。
巨大金色卍字的四大臂輪上,老僧與和尚們還在誦經,隻不過誦經聲越來越急促,眉頭越發緊鎖。
那一條條梵文鎖鏈緊緊纏繞,隻不過纏繞地卻再不是那大商的七皇子,而竟是如來法相。
方丈波瀾不驚的麵孔上浮出了大震驚,心底生出了大恐懼,他想指著眼前的人怒喝“邪魔外道”,但他不敢,因為如來的惶惶真意便在眼前,佛就在眼前,如何喝問?
風雪天中。
夏極以結跏趺坐盤坐,他就是如來,如來就是他,他閉著眼,如來便閉著眼。
驟然,那如來伸手在漫天雪花裡摘了一朵,湊到鼻前,那雙閉合的瞳孔微微睜開了一條線,忽地,佛露出微笑。
拈花而笑。
強大浩瀚的精神四散而開,順著這些纏繞於他的梵文鎖鏈灌入向了所有僧侶。
而這諸多坐在金色卍字上的僧人根本無法直接承受這等浩瀚的精神,一瞬之間,精氣神驟然焚燒至巔峰,又極速頹廢,幾息之後,儘皆白眉,皮膚枯皺,蒼老不堪,雙瞳驚駭。
卍的旋轉越來越慢,隨後轟然粉碎,鎖鏈也刹那粉碎。
夏極一念撤去如來虛影,看著麵前已經驚得跪倒在地的方丈,掃視著四周一刹白發的諸僧,淡淡問:“聽懂了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