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極道:“你是執了才不曾呢,還是不執才不曾呢?”
見空:...
夏極又道:“想明白了告訴我。”
“是。”
於是見空也不離開,跪在月色裡。
他麵相端正,身形很瘦,灰色僧袍在長風裡獵獵而動,貼著他枯槁如老竹的身形,雙手合十間,如在聆聽教誨般閉目垂首,隻不過因為心神無礙,長期的積累終於重開了堵塞,而開始爆發式突破了,這讓他氣血更為沉靜,也更為磅礴,就如大河的浪濤拍打著絕壁,即便隔著皮膚也能隱隱感到那種雄渾的力量。
夏極繼續書寫經文。
一寫便是一夜。
累了,就托腮調息,稍作休息。
待到再一個早晨,青霜鎖道,寒風颯颯,大日從東而起,刺破天地黑暗。
幸好雷音寺封山,否則若是有香客來到此處,定然是驚惶著把雷音寺的覆滅傳諸山外,把大商七皇子的再一宗暴行揭露於世人之前。
僧侶們早早起了床,分出三邊,一邊顧著日常齋食,一邊去收拾著二重門內的廢墟,整理殘存經文,更多的則是去了第六峰的藏物大庫,他們需要重建寺廟。
但寺廟叫什麼,他們還不知道。
所以,見空還在跪著。
夏極抄的差不多了,看他還不曾悟,於是再問了一句:“你過去誦過的經書裡有多少是佛說的,多少是魔說的?”
也不待他回答,夏極又問了第二句:“我講的經裡有多少佛,多少魔?”
見空想說什麼,但如啞巴般隻是張著嘴無法言語,他參不透這禪機。
夏極輕輕歎了口氣,這僧人終究是天資差了點,於是也不揭示,隻是道:“還叫雷音寺。”
見空道:“弟子愚笨,謹遵佛言。”
“你也換個法號吧,想叫什麼?”
“弟子十八入寺,如今四十有六,囚了魔念二十八載,直到昨天才明白囚住的不是魔,而是佛,弟子餘生不願再被囚住,想稱法號——自在。”
“可。”
...
...
僧侶們重為如來佛像鍍著金衣,重新設立經文閣,並整理著書冊,其中不少是夏極點名了需要送至皇宮去的。
夏極站在山巔。
須彌第五峰是禪院大殿。
第六峰是藏物大庫。
第七峰據說原本是靈園煉丹的地方,如今可惜已經成了荒地了,曾經的爐鼎也破爛生鏽了。
第八峰卻是一個謎,即便自在也不知道那峰是作甚用的,隻道是普普通通的荒山。
第九峰卻是傳說之山,最近的傳說便是曾有仙人停留手談對弈,一盤爛柯棋,入局執迷便會在落下一子的功夫裡蒼老白發,走完一生。
大商的皇子停下抄寫經文,他先來到了第六峰。
而此處的藏物大庫裡並沒有留下什麼珍貴物品。
物資、普通法器不論,其餘便隻剩下兩串暗淡的如來念珠,一方落滿灰塵的破敗燈盞,據說這燈曾是上古燃燈派係的法器,點燃之後,可綻天地光明,可吞一切黑暗,可破一切迷障,可安一切神魂。
但夏極試了試那燈,卻發現燈裡的力量早就徹底消散了,待到再放下,那破敗不堪的燈盞終於走完了壽元,才一落地就“哐當”一聲全部解體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