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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林之間,一道身影在漫步而行,
他走的並不快,但他卻又很快,
“不快”指的是他踏足的速度,如同飯後散步,
“很快”指的是他每一步踏下,跨過的距離足有數十丈。
這道身影踏上山道,進了入雲峰,看了一眼盤坐在石台上的帝袍男子,
然後轉過目光,看向懸崖邊坐著的少年,
少年著暗金蟒袍,神色平靜,從容,但卻藏著大執念。
大梵天微笑道:“殿下可有所求?
若有所求,隻需默誦我的名,
我名大梵天,若有所求,必有回應。”
夏極看著眼前這給人以“仁慈”感覺的麻衣僧袍的男人,這男人和帝釋天一樣,隻是站在此處,就給人以絕不與凡塵眾生一般的感覺。
那些鬼蜮伎倆,那些汙言穢語,那些顛倒黑白,睜著眼睛說瞎話的肮臟虛偽,都和他無關。
“大梵天也來殺我嗎?”
“受人所托。”
“什麼人?”
大梵天並不回答,如是邀請一般,微笑著問:“殿下可有所求?”
夏極平視著他的眸子。
那雙眸子充滿了大慈悲,讓人隻是看了一眼就如要陷入進去,甚至自己的心都不會去抗拒這種“陷入”,
心底的委屈,執念,所求都在這一雙眸子裡釋放了開來。
沒有人能拒絕。
但不包括夏極。
除非,他自己願意。
夏極自願地陷入了那一雙眸子之中。
場景變幻...
他坐在了一汪湖水邊,坐在了木板子的棧橋邊緣。
盛夏的天光很曬人,但有樹蔭遮蔽著,還有湖風習習,從遠處吹來了,讓人隻覺得愜意。
皮膚有些蒼白的少女背靠著他,伸平了腿,赤著腳丫子,頭發也沒梳,頭歪在一側,呼吸慢慢變得均勻,顯然已經睡著了。
他手裡抓著魚竿,有一搭沒一搭地釣著魚,度過著這無所事事的下午。
他看著斜歪到水麵上的樹,花,投下影子,隨波而動,不時有魚兒從水麵破水而出,擊碎此時的寂靜,又不時又飛鳥貼水掠過,羽翼拍水一滑而遠。
遠遠的,走來一個美麗的女人,女人遠遠看到他和少女,便是放緩了腳步,神色也變得溫柔,女人走到他身邊時,才從挎著的籃子裡取出了消暑的冰鎮飲料,輕輕放在他身側。
一共兩大瓶,女人指了指少女,示意還有一瓶是給你妹妹的。
他點了點頭,女人這才對他露出了笑,笑的很甜。
很溫馨。
一幕幕幻想。
一幕幕渴求。
一幕幕劃過。
帝釋天驚奇地看到那被他視作對手的少年,竟然哭了。
他唇抿著,甚至帶著微笑,但兩行淚水卻是禁不住地在流落。
帝袍男人側頭看了一眼那麻布僧袍的大梵天,心底暗暗一凜,這位越來越強大了,如果自己陷入他的雙眸裡,進入那精神世界,能不能不受到影響?
哭...
這對於普通人來說,沒什麼關係,心裡難過了,想哭就哭。
但對於強者而言,這問題就大了。
尤其是對於佛門強者,更是如此。
修四諦法,五蘊皆空。
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,皆需放空。
這一哭,就是破了心境,動搖了根本。
精神也許無法直接攻擊,但卻是血氣勁氣真氣的根本所在。
大梵天這種層次的人,果然是毀人於無形之間,這神武皇子可謂很強了,但竟然還是著了他的道?!!
這麼一來,即便神武皇子能從他的精神力量裡掙脫出來,功力也會被削弱不少吧?
可惜了。
帝釋天忽然有些後悔。
早知道就不聽這皇子的,自己直接出手,先打完再說了。
他此生追求的唯有兩字:
勝敗!
難得遇到一個這麼好的對手,還沒正式交鋒,竟然就被大梵天給挫敗了?
帝釋天忍不住皺起了眉。
但轉念一想,這樣的失敗者,也不再有資格和他對戰了吧?
他不再惋惜,而是側頭看向那不遠處無聲的交鋒。
明明隻是短短的時間,夏極卻已經在那幻境裡經曆了一個個他心底所求的場景。
大梵天看著麵前皇子,他麵容平靜,但卻淚流滿麵,
甚至頭發白了數十根,
有一夜白頭之說,自然可以因為心底的精神糾纏而白發。
於是,大梵天露出微笑,伸手撫向麵前皇子的頭頂,輕聲道:“隨我回......”
他的話音戛然而止。
他說不下去了。
因為,他麵前的神武皇子睜開了眼。
他從未看過如此清澄明淨的一雙眼。
那一雙眼,足以證明這皇子根本沒受到影響。
那...
他為何會哭?
為何會白發?
大梵天愕然,他畢竟佛法精深,腦海裡忽然想起了一句話:
諸佛菩薩通達二無我真諦,乃能隨順平等法界,以神通遊戲十方國土。雖有種種示現,而其本處無有動搖;雖處世間,內心恒無染濁。
簡而言之就是“無論做什麼,無論表現成什麼,心境都不會動搖,所以遊戲人間就成了增進修為的手段,對於尋常人來說的禁忌,對他來說完全不是”。
如果讓夏極用前世來打比方,就是“即便我天天玩遊戲,談戀愛,我的求學之心一點都不受影響,不僅不受影響,我還能舉一反三,讓玩遊戲談戀愛促進我的學習,讓成績更好”。
這就可怕了。
夏極道了聲:“謝謝。”
若不是這大梵天,他怎麼能身臨其境地做完這些夢,體驗到這些他不曾體驗過的場景,與妹妹和母親過著他想過的生活?
而數十根白發就是他順從心意而留下的。
大梵天明白了,
他瞳孔收縮,緩緩道了聲:“了不起。”
帝釋天看著這一幕,
他雖然不擅精神玄功,
而精神攻伐,不露山水,從外看不出什麼,
但隻是從兩人的表現來看,竟是大梵天敗了一籌?
這是怎麼做到的?
夏極也不擦去眼淚,任由風乾,然後笑道:“大梵天,聽我誦經。”
你邀請了我,我來了。
現在輪到我邀請你,你敢麼?
大梵天肅然道:“請。”
...
...
帝釋天隻看到那皇子嘴唇翕動,
然後就看到大梵天額頭滲出了汗珠。
隨著時間的過去,
大梵天滲出的汗珠已經涔涔滾落了,
甚至濕了他的麻布僧袍。
又過了一小會。
但這一小會裡的每一分一秒,對於大梵天來說都是度日如年。
他看到了一條金色的大河,從遠處而來,衝擊向他的精神世界。
洶湧的潮水拍打著孤城。
大梵天終於無法承受這力量,
他也開始誦經,
口中以梵語速速念著經文,予以反抗。
夏極也不以為意,他念他的。
帝釋天雖然看不懂這兩人在打什麼,但也明白交鋒肯定是激烈無比。
忽然之間,大梵天周身佛光透體而出,
凝成了一尊強大無比的佛之法相,
那法相凝成了四顆頭、四張臉以及四隻手臂,四麵而向,無懈可擊。
四張嘴巴都開始誦經,誦四種不同的經。
而大梵天四頭之中的一顆張口道:“帝釋天,出手,他應該已經踏過那一步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