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魯王行事向來如此,對於身份低下之人,便以勢淩之,可對於那些有身份,又不好拿捏的,便借力打力,並不親自下場。您是越國公的夫人,他再如何惱恨於您,也不能直接衝到越國公府喊打喊殺,既然如此,索性把水攪渾,借刀殺人……”
她低下頭,默然幾瞬,終於又抬頭道:“我之前疑心,又不敢說,其實是有私心的,怕好容易有了容身之處,又……隻是娘子待我以誠,我終究還是不能眼看著您跟梁氏夫人鬨得不可收拾。”
最後,張玉映輕輕道:“您還是把我送走吧。”
“玉映啊,”喬翎聽她說著,給她扇風的動作並不停下,口中道:“你以為梁氏夫人不知道嗎?”
張玉映微露愕然之色。
卻見喬翎嘴角露出幾分譏誚來:“越國公府裡,老太君跟她做了多年的婆媳,薑二夫人與她做了多年的妯娌,姨母同她該也不是頭一回認識了,什麼時候起過這樣的齟齬?真要是有點什麼,老早就爭起來了,還需要我來做導火索嗎。”
“她又不是傻子,外邊忽然間有人抬了老太君、薑二夫人、姨母和我來踩她,難道她真的會以為是她的婆母和妯娌在背地裡攪弄風雨?我又算是哪個牌麵上的人物,人都不認識幾個,又上哪兒去散播風聲?”
“從我們到越國公府第一天開始,她就知道我收留你,深深得罪了魯王,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,她難道看不出是魯王有意借刀殺人?”
張玉映怔住了:“既然如此,她為什麼還要……”
喬翎很痛快的給出了答案:“因為魯王那條賤狗太賤了,隱於幕後,隻是散播風聲,她即便心下不快,也無法因為這一點捕風捉影的小事殺到魯王府上——當然,這隻是其次的原因。”
“最重要的那個原因是,梁氏夫人看不起我,從內心裡輕蔑我。”
她嘴角笑意愈深:“她沒有辦法對魯王宣泄怒火,也不好跟老太君和薑二夫人撕破臉,所以就選擇泄憤到我身上,把我罵的狗血淋頭。她清楚的知道這是在遷怒,但是她不在乎,因為她打從一開始,就沒把我當成一個需要平視的人。”
喬翎歪一下頭,看著張玉映:“所以你說,我為什麼還要跟她當好婆媳?”
張玉映欲言又止:“這也……”
喬翎轉身,重新往當鋪裡邊去:“她當然可以趕我走,越國公府的人都可以趕我走,就像最開始我說的那樣,麻煩是我惹出來的,他們沒必要一起承擔。但是我不接受這種無能狂怒式的惡意羞辱,也不負責承擔她傲慢的遷怒。就這樣。”
真想要息事寧人也就罷了,梁氏夫人送一份遲來的見麵禮,意圖以此堵住輿論的非議,偏偏還是拆分開的、單獨的排櫃,這本身就是毫無裝飾的傲慢了。
張玉映駐足原地,深深的看著她的背影:“這是我最後一次同娘子說這句話了,魯王這個人,我還是有些了解的。他是隱藏在暗處的一條毒蛇,伺機而動,隨時都會咬人的,娘子現在讓我走,還來得及……”
“魯王,嗬!”
喬翎頭也沒回,隻是冷笑:“這條賤蛇最好小心一點彆落到我手裡,我一旦狗急跳牆……”
張玉映不由得扶額:“這個詞不是這麼用的啊娘子!”
說完,忍不住笑了。
快走幾步向前,跟在了喬翎後邊。
出了當鋪,喬翎手裡邊多了八百兩的銀票,臉上的笑意都比出門前深了。
同行的侍從都得了賞賜,到越國公府附近的時候,見有個賣糖炒栗子的老婆婆,喬翎還多買了幾袋。
“帶回去給女孩子們吃!”
再乘著馬車回到越國公府,張玉映先下了馬車,轉而伸手去扶喬翎。
喬翎就著她的手下去,忽然心神一動——扶住她手臂的那隻手,倏然間收緊了幾分。
轉而環顧四周,便見一個十四五歲的秀麗少女已經迎了上來,含淚叫了一聲:“姐姐!”
喬翎心下會意,去看張玉映,後者同時也已經看了過來。
她眉頭微微蹙著,告訴喬翎:“這是張介甫之女張玉珍。”
言辭之間,界限分明。
喬翎點一下頭,並不做聲。
那邊據說喚作張玉珍的少女已然到了近前,哽咽著又叫了一聲:“姐姐!”
她跪下身去,連連叩頭:“求姐姐仗義伸手,救下娘親性命,玉珍願為姐姐當牛做馬,絕無怨尤!”
張玉映麵露難色,彎腰扶她:“你先起來,不要跪在這裡。”
張玉珍並不執拗,順勢起身,額頭上已經顯露出血痕。
她流著眼淚,哀求道:“姐姐,我不敢奢求彆的,隻求你救阿娘脫離苦海,叫我們母女團聚,便是感激不儘了。”
張玉映也是無奈:“當初我們一同蒙難,如今又同為賤籍,得以脫身,還是借了貴人的善心,你叫我如何去救母親呢?”
張玉珍涕淚漣漣,看一眼喬翎,隻是哭,卻不做聲。
張玉映明白了她的心思,當下道:“喬娘子救下我,已經是大恩大德,甚至於因此得罪了魯王,我雖跟隨在她左右侍奉,卻不足以回報萬一,難道還敢厚顏無恥的要求她再去救彆人嗎?”
又說:“我與張家早就已經恩斷義絕,如今為張家牽連成了奴籍,世代不得翻身,就更沒有什麼情誼可言了。你走吧,我們早就沒有任何乾係了。”
張玉珍紅著眼眶看著她,嘴唇張合幾下之後,忽然抬手重重一記耳光打在自己臉上:“從前對姐姐諸多不敬,都是我的過錯,隻要姐姐願意伸手相助,我做什麼都甘願……”
用力之大,臉上當即就留下了掌印。
張玉映深吸口氣,平靜的道:“停下吧。我們早就沒有任何乾係了。張玉珍,這是我最後一次同你說這句話。”
張玉珍唇邊流下一抹血色,連同嘴唇都被咬破了。
她說:“姐姐,你真的這麼絕情?”
張玉映並不答話。
張玉珍臉上終於顯露出幾分憤恨之色:“當初若不是你那樣得罪魯王,我們家怎麼會——”
張玉映看著她,終於笑了起來:“我還是習慣你這麼說話啊,張玉珍。”
繼而道:“張家蒙罪,是因為張介甫貪汙軍餉,以次充好,鎮國公發覺之後上疏彈劾,惹得聖上大怒——是我讓張介甫貪汙的嗎?貪汙的錢進了我的腰包嗎?咱們該感激鎮國公發現得早,要是因此邊關吃了敗仗,休說是沒為奴籍,全家人都得黃泉路上見!”
她冷冷道:“張介甫自找的!腰斬了他都不冤枉!”
張玉珍為之語滯,幾瞬之後,複又哭了:“如果當初你彆那麼假清高,嫁給魯王,我們家作為皇親,怎麼也不會落得這個下場的……”
她恨聲道:“要不是張家錦衣玉食的供養你,為你選聘名師,你能通讀詩書,蜚聲神都嗎?禽獸尚且有跪乳之情,張玉映,你卻連親生骨肉都能置之度外!”
張玉映無所謂道:“這麼愛說,那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