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崇德眉心一跳,隱隱感到事情不對。
因為範舟素來是個大大咧咧,心直口快的人,但如今麵對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,他卻猶豫了半天,都答不出個所以然來。
想來定是糧草出了什麼問題。
糧草問題關乎重大,章崇德瞬間直起身,走到範舟的麵前,冷聲問道:“到底出了什麼事?”
範舟見章崇德正死死的盯著自己,有種沒得到答案就不會罷休的樣子,這才說道:“自你先離開後,我們第二日就和運送糧草的軍隊相彙合,但是隨著大軍前進,等快到西南時候,我們就已經用掉了三分之二的糧草,如今已經所剩無幾。”
聽到範舟的親口回答,章崇德不免有些疑問,此行人數眾多,因此朝廷批下了大量的糧草,按理來說半月不應用的這般快。
隻聽範舟又繼續說起:“聽到士兵來報的時候,我也不免驚訝,但當我親自去看時,卻發現那些運來的糧草,隻有最上麵是正常的米麵,中間的是大量的沙子和米麵相摻,甚至到了最下邊全都成了沙子。”
隨著範舟的話落,章崇德的疑惑也被徹底解開。
他頓時怒火中燒,衝上去揪起了範舟的衣領,雙目欲裂,咬牙切齒的問道:“你說,糧草全都成了沙子?”
範舟被他揪住了衣領,氣兒都快喘不過來了,整張臉憋得通紅,“是。”
章崇德再次聽到他的答案,怒道:“你不說糧草你檢查過了嗎!”
“我那天隻是看都擺放好了,所以並沒有細查。”範舟的聲音,霎時如細蚊一般,他小聲說著當日的情況,不敢偏頭去看章崇德。
“嘭”的一聲。
範舟被章崇德一拳打了過去,撞倒了旁邊擺放的花瓶,落在地上摔了個稀碎。
範舟坐在碎瓷堆裡,不敢起身,雖然他不知道糧草是什麼時候換的,但這件事確實跟他也有關係。
章崇德努力的想讓自己冷靜下來,卻發現根本無濟於事。
於是他將怒火全部都發泄在旁邊的柱子上,拳拳落下,生生的將那紅木柱子砸出了一個坑來,手上鮮血直淋。
那可是十萬人馬的糧食,活命的糧食!就這麼全都沒了……
可當他冷靜下來之後,細想去,能將這麼多糧食全都悄無聲息的換掉的就隻有一個人,戶部王知。
所以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給過糧食。
整個朝中能夠指使王知的也就隻有兩個人,皇帝和丞相。
終究還是章氏功高蓋主了,才會惹得皇帝忌憚,竟不惜一切代價,讓這無辜的十萬人都做了陪葬!
章崇德想到此處,現如今自己都是這個情況,那麼京城那邊也必定是出事了。
長信宮。
自從李徹要殺子,整個長信宮,除了從小長大的秋荷,其他人章韞誰也不信。
於是章韞把他們全都趕走了。
因此往日華麗富貴的宮殿,開始逐漸變得的冷清起來,院中的雜草沒了人收拾也長到有腳踝那般高了,隱隱約約的透漏出一股衰敗感來。
事實也確實如此。
這幾日章韞的身體越來越差,起初隻是昏迷一小會兒,最近卻是能沉睡整整一天。
薛寒山也每日都來,但為了避人耳目,所以他每天夜裡才來,是以他每次見到章韞,她基本上都不怎麼清醒。
一如既往,夜裡,薛寒山又來了長信宮。
不過今日他來的是時候,因為章韞正好剛醒。
而且薛寒山這次來的時候,懷中還抱著一個孩子。
他將孩子抱到章韞的麵前,說道:“皇帝既然對這個孩子動了殺心,就必然會對他下手,但他不能平白無故的就消失,所以這幾日我找遍了各處,才終於尋到一個和他一樣大的孩子。”
那日章韞懇求他將孩子帶走,薛寒山原本想讓那孩子多陪她幾日。
但章韞以自己無力照顧為由,當天晚上就讓薛寒山將他帶走了。
所以薛寒山這才費儘周章的尋了幾日,終於找到這麼一個合適的替身。
章韞看著薛寒山懷中的孩子,有些於心不忍,讓這麼大點的孩子,為了一個毫不相乾的人去死,她實在不忍心。
薛寒山看到她眼中的猶豫,“阿韞,不要再心軟了,若今日不是他,那死的便會是你的鄴兒。”
一聽他提到鄴兒,章韞的眼裡才有了幾分動搖,隨後她狠心偏過頭,不再看向那懷中的孩子,說了句:“罷了。”
薛寒山見她終於答應了,這才放心。
還沒說幾句話,薛寒山便發覺章韞有些困了,他將孩子給了秋荷,自己則靜靜地守在她的旁邊。
直到章韞睡著後,薛寒山才起身,他俯身彎腰,在她的眉心輕落下一吻。
他薛寒山可以為了章韞,寧做真小人,不做偽君子。
因為隻有這樣他才能短暫又自私的擁有她。
薛寒山在心中這般想著,許久過後才遲遲離去。
李徹從長信宮回去之後,便派人暗中調查起了補藥一事。
章韞既然敢這麼說,那必然是有人動了手腳的。
但李徹不想承認,會有人能在他眼皮底下,借皇帝之名,對一國之後下毒。
在他調查了幾日後發現,當年為章韞熬藥的太醫,早就死了,連著牽扯到其中的太監宮女,也都不知所蹤。
線索一下就斷了。
因此李徹這幾日心情總是陰晴不定,補藥一事占一部分,但更多的是,他想到如今皇宮,可能到處都是眼線,被人從暗中操縱。
而他身為一國皇帝,卻由人擺弄,像是提線的木偶,無能為力。
所以在壓抑了幾日後,李徹開始借酒消愁。
宣政殿。
李徹坐在每日上朝要走的玉階上,他已經喝的醉眼朦朧,臉上都泛著紅暈,左手中卻仍舊提著一個白玉單耳酒壺,腳邊散落著喝完的酒瓶,七零八落。
他提起手中的酒壺,向口中倒去,酒水緩緩地順著他的喉結滑下,一路沒入衣領中。
李徹喝完一口,抬眼向後方的皇位望去。
驀然,他大笑出聲,用右手撐著玉階,搖搖晃晃的站起身,散著步子朝著上方走去。
他走到皇位旁邊,金色的位置,看起來高貴至極,因為它象征的是天下最高的權勢名利和錢財。
有人為了這些追逐半生,到最後可能什麼也沒換來。
但李徹出身就是常人難以企及的位置,因此很容易就坐到了這個位置。
所以當李徹坐上這個位置後才發現,沒有能力的人坐上這個位置,即便得到了地位和權勢,始終還是那個懦弱無能的人,沒有半點變化,還會因這個位置而被束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