坐診的老中醫穿著棉布的白汗衫,帶了個圓圓的老花鏡,長相也十分和藹。
雲司翌本來還有點諱疾忌醫,但至少在老中醫開口前,他都是很放鬆的。
老中醫看了他一眼,“坐吧。”
雲司翌:“哎。”
老中醫搭上了他的脈搏,隨後慢慢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等待把脈的過程還挺煎熬的,老中醫一直就那麼按著,不說話也不挪下位置,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睡著了。
終於,老中醫拿下了手,隨後很深沉地“嘖”了一聲。
雲司翌稍微有點害怕,心說他該不會真得什麼疑難雜症了吧?
“唉,你這個病情很複雜呀。”老中醫深沉道,“就脈象來看,你五臟六腑沒一處好地方。”
雲司翌:“!!”
老中醫:“小夥子,你的原生家庭不太好吧?感覺你從小就很受氣啊。”
雲司翌點頭道,“是,我母親從懷孕的時候就開始討厭我,出生以後更是連一口母乳都沒喂過……父親對我倒還好,可他早早就意外身故了,所以我一直都是由保姆帶著。保姆人不算壞,但對我也不怎麼上心……”
老中醫撫了撫下巴,“嗯,先天不足,再加上積鬱已久,這是你病的起因。可你性情純善,即便身處逆境也依然樂天陽光,努力積蓄能量來對抗這些陰暗。所以按理說,你應該越來越好才是。”
雲司翌聞言忙問,“那我現在為什麼會變成這樣?這些年……我也沒經曆過什麼大災大難啊。”
“不然,不然。”老中醫擺擺手道,“災禍往往以急火攻心,而非慢生疾病。《黃帝內經》有雲:‘陰之所生,本在五味,陰之五官,傷在五味’,這句話說的就是五味之於人體的重要意義。如果我沒猜錯的話,你應該很嗜辣,而且還總是吃垃圾食品。”
雲司翌連連點頭。
“這可不行啊小夥子,”老中醫語重心長道,“咱們暫且不說這些東西會對你的身體造成多大傷害,就先說你表在外麵的狀態。”
老中醫看著他的臉道,“眉間鬱氣縱橫,唇邊不耐常現,就這副表情,你自己看著不難受嗎?”
雲司翌垂眸不語。
老中醫:“不知道你看沒看過新聞報道,就現在這些奸商生產的垃圾食品,簡直就是食品級的炸.藥包啊。吃多了這些東西,激素、防腐劑迅速堆積,且不說死了以後成不成木乃伊,就單說活著的時候,也必然是天天生氣呀。”
老中醫講完新聞又給他講《黃帝內經》,各種引經據典,聽得他一頭霧水。
雲司翌禮貌地聽了一會兒,隨後找機會打斷了老中醫,“大夫,您直接開藥吧,這些專業的東西我也聽不懂。”
老中醫看了他一眼,玩笑道,“現在的年輕人都這樣,來了就讓我開藥,等藥吃完了以後再繼續胡吃海喝。過個一年半載身體不適,再捧著錢來我這開藥,周而複始,無窮無儘呐。”
“嗬,”老中醫邊寫方子邊道,“真是有錢燒的呦。”
雲司翌沒說話,因為他確實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。
他不是個有定力的人,但也沒有特彆麻木。他隻能說自己會努力改善,儘力克製,但這份自律能維持多久,真的很難說。
臨走時老中醫看了顧駱臣一眼,隨後把單子遞給了雲司翌,“拿藥去吧,煎好的,方便。”
這一趟中醫之旅看得雲司翌有些emo。
五臟六腑都不好。
唉,也是。他這些年這麼糟踐身體,哪還能好呢?
什麼腎氣脾胃的他都不懂,也不想聽,因為他很清楚自己應該怎麼生活。
這種“應該”不僅他懂,但凡是個智力健全、讀過書的成年人都懂,可問題就在於,要怎麼做到這種“應該”呢?
“心情不好?”顧駱臣揉了揉他的肩膀。
雲司翌靠在專車的椅背上,瞥了他一眼,“我發現你這個人很喜歡說廢話哎。”
“寒暄嘛,”顧駱臣輕笑著說,“要不然我怎麼開口?”
雲司翌想想也是,隨即又閉上了眼,喃喃道,“寒暄完了,現在進入正題吧。”
顧駱臣:“也沒什麼正題,就看你心不在焉的,想陪你說說話。”
雲司翌沉默半晌,又緩緩睜開了眼,看向顧駱臣,“你說,人為什麼要活著呢?”
顧駱臣失笑道,“關於這個問題,每個人的答案都不一樣,你隻需要堅持你自己的。”
“可問題就是,我的堅持它總是會不定期地動搖。”雲司翌坐直了身體,“你有過那種感覺嗎?就前一天還活得特彆興奮,後一天就喪得找不到活著的理由。”
顧駱臣:“之前不是有理由嗎?為什麼突然失效了?”
“不知道啊。”雲司翌定定地看著一處,喃喃道,“可能……是因為那個理由不太穩定吧……”
顧駱臣看著他失焦的漂亮眼眸,輕聲問,“能跟我說說你的理由嗎?”
雲司翌回過神來,看了顧駱臣一眼,他現在的樣子很溫柔,像盛夏清甜的晚風,吹拂著他,放下一切焦躁不安的情緒。
“我的理由……”雲司翌想了許久,才終於喃喃道,“母親去世前,我沒想過這些問題。在她離開後,我也一直活得還行。第一次有這種想法……應該是在四年前,那是我第一次經曆網暴,被黑得很慘。”
許多已經記不太清的事情,在當下這個陰雲密布的天氣中,在這狹小安靜的車廂裡,在顧駱臣溫柔氣息的包裹下,好像突然就開了閘。
“那次真的多虧有小美在,否則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處理。”
雲司翌似乎陷入了一場夢裡,他的聲音溫暖沉靜,完全不似平時那般咋咋呼呼