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91 章(2 / 2)

朱翊鈞說:“我怕胡宗憲死了。”

馮保在心裡算了算日子,距離他呈上那封《辨誣疏》也才過了七日。他記得,距離胡宗憲自殺,應該還剩三日。便說道:“應該沒有這麼快吧。”

“有!”朱翊鈞的語氣十分肯定,說著又從凳子上站起來,在寢殿裡走來走去。

“殿下稍安勿躁,陸繹一會兒就來了。”

沒過多久,陸繹就跟著小野一起回來了,進入寢殿的時候,身零星落了幾片雪花,外麵果真下雪了。

“與成!”朱翊鈞跑過去,拉著他的手,“你能去一趟詔獄嗎?”

“詔獄?”陸繹皺眉,“去詔獄做什麼?”

“去見一個人。”

陸繹沒說話,用眼神詢問這個人是誰。

朱翊鈞說:“胡宗憲。你告

訴他,讓他再等等▓▓[]來[]?看最新章節?完整章節,我一定想辦法救他。”

“……”

陸繹並不清楚,為什麼無緣無故要去和胡宗憲說這些。朱翊鈞又強調:“讓他一定好好活著!”

陸繹有些猶豫:“這是皇上的意思,還是……”

朱翊鈞說:“是我的意思。”他仰頭看著陸繹,忽然彎著眉眼笑了笑,“與成去嗎?”

陸繹幾乎沒有任何思考就做了決定:“去!”

“現在就去。”說著,他轉身離開。

朱翊鈞在身後說道:“那我等你回來。”

陸繹畢竟是錦衣衛指揮僉事,正四品,又是皇帝身邊的大漢將軍,出入詔獄,非但沒人敢攔他,下麵的人還要上趕著巴結。

陸繹剛進去,就聽到兩名獄卒在討論:“那個胡宗憲,他是有病吧。”

“怎麼回事?”

“一個階下囚,還當自己是浙直總督,封疆大吏?”

“吃個飯還把碗砸了。”

聽到這裡,陸繹心道不妙,趕緊往關押胡宗憲的牢房走去。

詔獄陰暗潮濕,牆上掛滿各種刑具,時而從牢房深處傳來一聲痛苦的低吟,聽得人毛骨悚然。

管你是內閣首輔還是封疆大吏,進了這裡,能活著走出去的,少之又少。

遠遠地,陸繹就看到,胡宗憲閉著眼坐在角落裡,昏黃的燭光找不到他的位置,手裡卻反射出一點亮光。

“糟了!”

旁邊的獄卒正摸出鑰匙準備開門,千鈞一發之舉,陸繹手中一個東西脫手,以迅雷之勢朝著胡宗憲飛去,精準的打在了他的右手上。

隻聽“哐當”兩聲,先是瓷器落地的聲音,而後是一聲悶響,那是陸繹情急之下丟出的令牌。

詔獄的獄卒也是錦衣衛,忽然反應過來出事了,胡宗憲可不是一般的囚犯,可以打個半死,但不能真的死在詔獄。聖上追究下來,誰也沒好果子吃。

他趕緊開牢門,陸繹一閃身,就來到了胡宗憲的跟前:“胡總督,不必著急尋死。”

胡宗憲目光空洞,半晌才回神,抬起頭來,半眯著眼睛打量他:“是皇上派你來的?”

“不是。”

“徐階?”

“……”

陸繹沒說話,用一臉冷漠的表情回答他:“徐階還使喚不動我。”

胡宗憲又問:“那是誰?”

陸繹說:“殿下讓我告訴你,彆著急尋死,他會想辦法救你。”

“殿下?”胡宗憲有點懵,這京城中的殿下,他隻能想到裕王,可他與裕王素來沒有交情,以裕王謹小慎微的性子,不可能來管他的閒事。

“是他?!”他腦中忽然閃現出一個小小的身影,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,掐指算來,那孩子還不滿八歲,“小皇孫。”

陸繹長得就一臉不近人情,隻對朱翊鈞的時候,會露出溫柔的眼神,彆人沒有的。

他替朱翊鈞走這一趟,該辦的是辦了,該

說的話也說了,轉身便要走。

正要出牢房的時候,餘光瞥見桌上有個東西,思忖片刻,拿起來就揣進了懷裡。

出了牢房,冷聲對獄卒吩咐道:“看緊了,再尋死覓活,就綁起來。”

詔獄不在皇城,陸繹這一來一回需要時間。到了該就寢的時辰,朱翊鈞卻不睡覺,穿個寢衣在床上坐著。

陳炬擔心他著涼,又把炭盆燒得更旺了些。那個被朱翊鈞當球踢的布老虎,此刻又被他抱在懷裡,下巴抵在老虎的頭上,不知道在想什麼。

陳炬要催他睡覺,被馮保攔下了。馮保知道,他正在等陸繹。

忽然,朱翊鈞耳朵動了動,丟掉布老虎,跳下床,赤著腳往門口跑:“與成回來了!▊_[]▊來[]?看最新章節?完整章節”

馮保和陳炬麵麵相覷。

外麵的雪越下越大,在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。陸繹乃是習武之人,雖然步伐輕快,但他走進院子的時候,朱翊鈞還是聽到了靴子踩在雪上的聲音,但馮保和陳炬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,並沒有留意。

朱翊鈞剛跑到門口,殿門就從外麵推開,陸繹高大的身軀裹挾著風雪進來。

朱翊鈞撲上去,陸繹卻往後退了一步:“殿下,我身上寒氣中。”

馮保過來,又從背後將人抱了起來:“小祖宗,你沒穿鞋,地上多涼啊。”

陳炬拎著他的鞋子要替他穿上,朱翊鈞卻在馮保懷裡掙紮:“不穿不穿,我熱得很。”

陳炬摸了摸他的小腳丫,暖和得很。跟著李良欽習武之後,他身體是愈發強壯。小時候還偶爾著涼,咳嗽兩聲,現在大冬天穿個冬衣,赤著腳跑來跑去,什麼事也沒有。

即便如此,身邊的人也擔心他的身體,朱翊鈞也隻好妥協,坐下來,任由陳炬幫他套上鞋子。

朱翊鈞打量他身上開始融化的雪花,又說:“大伴,你給與成倒杯熱茶。”

他又去拉陸繹的手:“坐下說。”

陸繹沒坐,隻是走進了,站在他旁邊不遠處,把剛才在詔獄發生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。

馮保聽得皺了眉,時間與他知道有出入,但也不奇怪,他很早就知道,關於某些曆史事件,他的常識隻能對大方向做個參考,並不完全對得上。

朱翊鈞扭頭去看馮保:“大伴,胡宗憲真的會自尋短見。”

馮保將功勞都歸結到他的身上:“是殿下料事如神。”

“嘿嘿!”小家夥經不起誇,尾巴就豎了起來,無形的在身後搖啊搖,“希望他彆再做傻事了。”

陸繹說:“我還順道看了一眼那個海瑞。”

朱翊鈞問:“他怎麼樣了?”

“吃飽就睡了。”

朱翊鈞說:“胡宗憲真應該跟他好好學學。”

“對了,”陸繹從懷裡摸出個東西,“這是我在他桌上拿的。”

他把東西遞給朱翊鈞,那是張疊起來的紙,朱翊鈞展開來,中間隻寫著一句詩:“寶劍埋冤獄,忠魂繞白雲。”

這是他最後留下的絕命詩。

馮保忽然想起一句話,不知當初從哪兒看到的一句對胡宗憲的點評:“做直人易,做小人易,而做外圓內方之人,最難。”

胡宗憲能屈能伸,有膽識有謀略之人,就這麼死在獄中,實在可惜。

好在,最後沒死成。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