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來穿衣服的時候,皇後還念叨,過年的時候置辦的衣裳,春天還沒過完,穿著竟然已經短了。
朱翊鈞卻並不在意:“我覺得還能穿,等到了秋天再做新的吧。”
這日張居正照例為朱翊鈞進講,結束之後,朱翊鈞向他提了個要求:“張先生,我想再看看狀元策,你明日能帶來嗎?”
張居正說道:“殿試各貢生的試卷會統一送到國子監保存,方便查閱。”
朱翊鈞不無遺憾的問道:“那就看不到了嗎?”
張居正笑道:“看得到,一甲三名的策論內閣都會謄抄一份。”
次日,張居正果然帶來了羅萬化的試卷。課後,朱翊鈞便拉著他講解這份策論。
首先,根據策問給出的第一個問題:如何使老百姓歸農務農,羅萬戶做出嚴密、詳儘的回答。
他在策論中提到:許多人離開土地,遊惰者多,歸農者鮮,提出解決方案:“欲驅天下之民皆力於本,其道無他,唯貴穀粟而已矣。”
若要讓天下百姓重視農業生產,沒有彆的更好的辦法,唯有抬高糧食價格這一條路。
這話看起來沒什麼毛病,但朱翊鈞卻皺起了眉頭:“我怎麼覺得……也對,也不對。”
張居正問他:“殿下認為哪裡不對?”
朱翊鈞是個養在深宮裡的小皇子,一年到頭,
能上街兩次,買些果餅、小零食就算是他和老百姓距離最近的時候。
他沒見過真正的田地、糧食長什麼樣,他甚至沒有見過真正的農民。他對一切農事的了解,僅僅來源於書本。
他思忖片刻,說道:“天底下不是所有百姓都種地,但是每個人都要吃飯,糧食價格如果太高,那其他人的生活豈不是會很艱難。”
張居正笑著點點頭:“殿下雖然還未讀《漢書》,卻已經明白《漢書·食貨誌上》中所說的道理:糴甚貴,傷民;甚賤,傷農。民傷則離散,農傷則國貧。”
“唉!”朱翊鈞歎一口氣,“不管是民,還是農,我都會平等的愛他們每一個人,不想他們受到傷害,更不想他們互相傷害。”
中間有半句話,張居正沒聽懂,於是看向馮保。
馮保明白他的疑惑,便把那日朱翊鈞和趙貞吉,關於君主應該愛百姓,還是畏懼百姓的討論跟他簡要的說了說。
張居正聽完之後搖了搖頭:“殿下,趙閣老年過花甲,你就不要氣他了。”
\"我沒有氣他,孔子說:學而不思則罔,思而不學則殆,我有疑問,自然要提出來。\"
張居正與馮保相視一笑,這小嘴兒太能說了,彆說趙貞吉,內閣幾位輔臣,除了他的張先生,誰來都得被他這些問題繞暈了。
張居正說道:“無論是傷民或者傷農,最後都會導致百姓生活動蕩。”
朱翊鈞順著他的話往下說:“所以,提高糧食價格,讓老百姓回歸田地是不可取的,糧食應該與其他商品,還有百姓的收入做比較,製定合理的價格。這樣,就能讓所有人……不,讓大多數人的利益不受到損害。”
聽完他的分析,馮保都忍不住要為他豎起大拇指,太聰明了。
朱翊鈞又看向那份試卷:“這麼說起來,這個羅萬化,第一個問題就答得不算太好,為什麼你們要選他做狀元?”
張居正輕輕搖了搖頭:“其實,他已經答得很好了。他並沒有盲目的建議朝廷提高糧食價格,他隻是針對‘讓天下百姓歸農務農’這個問題,提出解決方案。”
“張先生,你說得我都糊塗了。”
“大明每一時期的糧食價格戶部都會記錄在案,殿下若是感興趣,可以查看一番。”
朱翊鈞點點頭:“好!”
他又看向策對的第二部分,也就是對策問的第二個問題——如何實行屯田之法,的分析和解答。
朱翊鈞指著試卷上的“履畝而正界”、“間歲而代耕”,說道:“那日,我聽司禮監讀卷,對這個最感興趣,因為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。”
張居正並不著急回答他的問題,卻說道:“當日,內閣商議殿試名次,是我十分欣賞這份策對,並極力推薦他成為鼎甲第一。”
朱翊鈞問:“為什麼?”
張居正的手指點在“履畝而正界”幾個字上:“就因為這個。”
“可是,這是什麼意思呢?”
“就是清丈土地。”
這個朱翊鈞是真不懂:“什麼叫清丈土地,為什麼要清丈土地?”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