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裡又出現了一個朱翊鈞聽不懂的詞:“什麼叫民間兼並。”
“地主豪紳采取各種手段,包括但不限於強買強賣、巧取豪奪,讓越來越多的土地,都集中在他們手中。越來越多地普通農民則會失去土地,最終淪為地主的佃農。”
不等朱翊鈞提問,馮保就先向他解釋:“佃農要向地主繳納地租,還要繳納賦稅,服各種勞役,日子會更加艱難。”
“土地兼並嚴重,對百姓和朝廷都是巨大的損失。百姓失去了土地,而朝廷損失了大量稅收。”
“為什麼,地主不用納稅嗎?”
“當然要,所以地主會運用一些手段,要麼隱瞞真實土地數量,要麼將土地分彆記到族人名下,以此逃避賦稅。這還專門有個詞,叫詭寄。”
“這些被隱瞞下來的田地,一些地方還會將這一部分賦稅平攤到其他百姓身上,更加加重他們的負擔。”
聽到這裡,皇太子已經生氣了,一拍桌子:“所以,這些人,欺負百姓,欺瞞朝廷,咱們是治不了他們了?”
馮保說:“所以張先生主張清丈土地,將那些被地主隱瞞的土地都丈量出來。”
朱翊鈞說:“可是土地已經被他們兼並了,普通百姓還是沒有。”
比起朝廷的賦稅,他更在意百姓有沒有土地,這一點讓馮保很欣慰:“我們應該建立新的製度,革除弊病,從根本上抑製土地兼並。”
聽到這裡,朱翊鈞站了起來,在書房內來回走了兩圈:“我知道了,張先生所說的困難,也來自於這些地主。”
“清丈土地觸及到了他們的利益,所以他們會極力反對。”
說到這裡,朱翊鈞又皺起了眉頭,似乎仍是有哪裡不對。
他在思考,馮保並沒有打擾他,而是讓他自己去想明白這個問題的症結所在。
朱翊鈞走到窗前,太陽落到了萬頃殿宇之後,紅牆在落日餘暉的映射下更加耀眼奪目。
朱翊鈞忽然轉過身來:“大伴,你是哪裡人?”
“真定府深州縣。”說完,馮保明白了他這麼問的用意,“我家沒有多少土地。”
朱翊鈞坐在窗邊的炕上:“那些大臣家裡一定有吧。就算他們沒有,他們的家人,也一定兼並了不少老百姓的土地。”
“這才是清丈土地真正的困難。”
“殿下,”馮保來到他的身旁,輕聲道,“你要相信張先生,給他時間,他一定能解決這些困難。”
“我自然是相信的。”
“……”
幾日之後,隆慶帝在雍肅殿召見內閣和禮部尚書。起因是禮部呈上一封奏疏,說是皇上也即位一年多,為了皇室綿延子嗣,皇上應該通過從民間選秀女,來充盈後宮。
平時,隆慶要乾個什麼,總是有一堆大臣站出來反對他,尤其以徐階為代表。
皇上想修個宮殿,徐階說沒錢,剛修過,不要修了。皇上想為後宮采買些首飾,戶部也說不行,要買皇上自己用私庫的錢買,彆打國庫的主意。
私庫要有錢,皇上也不能向戶部開口。
皇上打算出宮去走走,甚至想要效仿皇考,也來一次南巡。徐階勸他趁早打消這個念頭,老實在宮裡帶著,彆給大家添麻煩。
話自然是說得恭敬委婉,但意思大抵就是這麼個意思。
大事小事天下事,隆慶這個皇帝事事都做不了主,當得沒意思。
意外的,對於選秀這個事情,不管是徐階還是內閣,都沒人反對,甚至表示大力支持,這就讓禮部著手準備。
隆慶對此表示很滿意,總算有了點當皇帝的樂趣。
朱翊鈞跟著皇爺爺生活那幾年,世宗沉迷修道,宮中沒有過選秀,朱翊鈞根本不懂選秀是什麼意思,隻看到隆慶身邊那幾個太監,成天忙前忙後的,把這個事情當個大事來辦。
直到有一天,朱翊鈞看到廣場上一排一排,整整齊齊站著許多妙齡女子,粗略一數,足有二三百人。
朱翊鈞嚇壞了:“我父皇要封這麼多娘娘嗎?”
馮保心說:他未必不想。
“沒有,隻是選擇一些合適的,留在後宮。”
朱翊鈞又問:“什麼是合適的?”
“這……”馮保也不是答不上來,隻是不知道怎麼和一個孩子探討這個問題。
朱翊鈞也不為難他,揮了揮手:“算了,咱們去裡草欄場,今日我想騎熔金。”
自從選秀之後,宮裡可熱鬨了。隆慶有時夜裡留宿在東西六宮,有時是妃嬪到乾清宮來。
雖說乾清宮東西兩側隔得遠,但朱翊鈞常年習武,耳力異常的好。尋常人聽不到的動靜,他都能聽到。
沒過幾日,朱翊鈞不堪其擾,向隆慶請求:“父皇,我想搬去清寧宮。”
清寧宮本就是東宮,專門給皇太子住的地方。
冊立皇太子一年多,大臣們也反複上疏,讓皇太子搬去東宮,早日出閣讀書。
但隆慶寵愛兒L子,孩子從小就和父母分開,現在總算能在一起了,他便想著將兒L子多留在身邊一些時日。
今年朱翊鈞虛歲也已經十歲了,也應該讓他獨自生活,便答應讓他搬去清寧宮。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