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68 章(1 / 2)

朱翊鈞張著嘴,難以置信:“你教的?”

李良欽施施然點頭:“俞大猷,我徒弟。”

“你……你等一下。”朱翊鈞轉過身,邁開小短腿,驚恐的跑到馮保跟前:“大伴!大伴!你聽到了嗎?”

馮保低頭,摟著他:“聽到了。”

小家夥貼著他,仰起頭,驚訝中略帶興奮的說道:“他他……他說俞大猷是他徒弟!”

馮保摸摸他的腦袋:“應該是吧。”

“俞大猷,俞將軍,是他的徒弟!”

他那小表情太可愛了,馮保點頭:“是的。”

得知李良欽和俞大猷這層關係,他又改了口:“剛才,他推我的時候力氣好大。”

“看起來他隻是碰了你一下。”

“這是為什麼呢?”

馮保笑笑:“殿下不如問問他本人吧。”

朱翊鈞又跑回李良欽跟前:“剛才,你明明隻是碰了我一下,可我覺得好大的力氣,這是為什麼呀?”

李良欽說道:“練武不練功,到老一場空。空有武功招式,沒有內力,都是花拳繡腿。”

“內力?”

“內力,總結起來,無外乎總結為通、透、穿、貼、鬆、悍、合、堅八個字。”

朱翊鈞小臉滿是迷茫:“聽不懂。”

李良欽便說些他能聽懂的:“樁功是世間一切武學的基礎,各門各派的弟子,入門第一課,必練馬步樁。”

“馬步樁一則練腿力,二則練內力。”

“練好馬步樁,要根據站穩、站實、站空三個階段循序漸進。”

朱翊鈞問道:“那我是哪個階段?”

“自然是先要站穩。”

“我站得還不夠穩嗎?”

李良欽抬手,看樣子又要推他,朱翊鈞靈活的閃開:“我還有一個問題。”

“殿下請講。”

朱翊鈞抬起頭,很認真的看著他:“那師傅是不是一定比徒弟更厲害?”

“不一定。”李良欽以為他指的是自己和俞大猷的關係,“昌黎先生曾說過:弟子不必不如師,師不必賢於弟子,聞道有先後,術業有專攻,如是而已。”

“那就好!”朱翊鈞退後一步,有模有樣的朝李良欽一揖,“從今天開始,我跟著將軍學荊楚長劍。”

李良欽也還了他一揖:“教授殿下武學,是臣此次進京的職責。”

朱翊鈞又說:“我要學的比你更厲害!”

李良欽衝他慈愛的一笑:“那就開始吧。”

“站樁!”

李良欽中氣十足的喊:“含胸拔背,氣沉丹田,虛靈頂勁,頭頂如細線懸之。”

從質疑李良欽,到得知他是俞大猷的師傅,再到新感情與跟著他習武,朱翊鈞的轉變似乎沒有半點心理障礙。

跟著李良欽練了半個月,朱翊鈞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習武。之前那半年,陸繹對他

可他縱容了。都不用他喊累,稍微出點汗,就讓他休息,就跟哄著他玩似的。

李良欽可不同,他雖然年紀大了,但雙目依舊炯炯有神。朱翊鈞做得不好,堅持不住的時候,他隻要那麼瞪一眼,小家夥就自覺自願的改正。

上過戰場,斬過倭寇的將軍,在氣勢上就大不一樣。

朱翊鈞平時就很能吃了,自從跟著李良欽習武,飯量更是大增,馮保絲毫不擔心他吃太多會積食,甚至還會擔心他會不會吃不飽。

他每天晚上倒頭就睡,一覺睡到大天亮,起來又要繼續讀書。

如此往複,十天才能休息一天,就跟朝堂上那些大臣一樣。

這一日,朱翊鈞剛來到正殿,就有太監從宮外跌跌撞撞跑進來。湖北德安傳來急報,景王朱載圳於德安王府薨逝。

朱翊鈞對這個王叔沒有太多印象,他離京這兩年,嘉靖也很少提起。

但朱翊鈞知道,他這位皇叔隻比他的爹爹小了二十多天,還未到而立之年。自從那個孩子早夭之後,膝下再無子嗣。

嘉靖一共八個兒子,死了七個,現在隻剩下裕王這個他最不喜歡的。

好在裕王給他生下了皇長孫,聰穎早慧,活潑健康,由他親自撫育,一天天在他眼皮底下養大,長成了他理想中的模樣。

不管景王當時離京的時候有多倉促和狼狽,但說到底,總歸是親兒子,況且比起裕王來說,嘉靖也更偏愛景王一些,得知他的死訊,心中多少還是有些難過。

朱翊鈞陪著他,就那麼安靜的坐了一個下午,陽光從大殿的雕花窗棱照進來,灑下一大片斑駁的光影,再漸漸隱沒在黑暗中。

嘉靖不說話,朱翊鈞也沒有說話,他坐在龍椅旁邊的蒲團上,歪著腦袋,靠在嘉靖的膝頭。

天色暗下來,太監進來點燃宮燈,嘉靖這才站起身,牽起朱翊鈞用晚膳去了。

不久,徐階呈上奏疏,開篇先慷慨呈辭,把嘉靖誇一遍,皇上勤政愛民、仁厚禮賢,實乃百姓之福……然後進入正題——景王已經薨逝,他也沒有子嗣,理應國除,封地的田產就分還給當地的老百姓吧。

這麼多年,徐閣老都已經把嘉靖的性格摸清楚了。皇上愛麵子,先把他高高的捧起來,他心中再不樂意,也不能不答應。

五月,內閣次輔袁煒病重,嘉靖命太醫前往診治,效果不佳。六月,袁煒致仕返鄉,行至安山驛站病逝。嘉靖贈少師,諡文榮。

雖然以前袁煒也不乾活兒,但好歹有個次輔的名頭,現在可好,袁煒一走,內閣隻剩徐階一人。

他再次上疏嘉靖,希望增補閣臣,這次嘉靖也不好意思不同意了。

於是,在徐階的推薦下,禮部尚書李春芳、吏部尚書嚴訥任武英殿大學士,入閣理政。

他倆升了官,空出來的禮部和吏部尚書自然要有人補上。

舉薦名單是由徐階呈上來的,說是讓皇上指派,其實也沒有給他太多選擇餘地,反正選來選去,都是徐階看中的人。

這份名單遞上來的那日,朱翊鈞正好休息,不用讀書也不用習武,難得在正殿陪著嘉靖。

翻開名單第一頁,映入眼簾的第一個名字就讓嘉靖一愣,隨即大笑起來。

朱翊鈞就在旁邊,正埋頭翻一本閒書,聽到他的笑聲好奇的抬起頭來,看了一眼那封奏疏。內閣推薦的吏部尚書的人選是郭樸,和袁煒、嚴訥、李春芳一樣,都因為擅長寫青詞入值西苑,朱翊鈞經常見。

第二個人選,他更熟悉了。

幾個月前,此人還差點因為惹怒了嘉靖,被趕回家種田。他就是裕王府邸的講官,現任國子監祭酒高拱。

而嘉靖也正是因為看到高拱的名字而大笑起來。

朱翊鈞實在不解,皇爺爺看到這個名字應該生氣才對,為什麼會覺得好笑呢?

嘉靖對陳洪說道:“既然郭樸和高拱都是徐閣老推薦的,那便準了吧。郭樸升任吏部尚書,高拱升任禮部尚書,批了送去內閣。”

“是。”陳洪接過奏折,往後退的時候,眼睛動了動,也在揣摩聖意。

大抵他和朱翊鈞有同樣的疑問,幾個月前,嘉靖還被這位高大人氣得怒不可遏,現在看到徐階還推薦他從四品國子監祭酒,升任正二品禮部尚書,甚至在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,心情很不錯。

想來,應該是徐階推薦了裕王的人,才讓皇上覺得滿意。

畢竟裕王現在可是一顆獨苗,皇位唯一繼承人,已經沒有任何懸念。

這也是徐階三番兩次出手,又是在嘉靖麵前說情,保住高拱,又是提拔高拱為吏部尚書,再進一步就該入閣了。

說到底,看重高拱這個人的能力隻是一方麵,另一方麵,也是在裕王示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