旗袍婦女一進臥室,還睜著眼睛的李老四便眼白上翻、眼皮下垂,不知不覺間門陷入沉眠中。
旗袍婦女走到床邊,蒼白麵孔上掛著滲人的冷笑,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床上的人。
剛睡著的李老四,眼皮下的眼珠子瘋狂地轉動起來,未老先衰的身體一陣激烈顫抖,額頭上、鬢角處、脖頸後方的寒毛都豎了起來,冷汗直往外冒,像是做了什麼特彆可怕的噩夢。
旗袍婦女那張蒼白麵孔上,上翹的嘴角弧度越來越大,漸漸不似人形。
片刻後,旗袍婦女離開李老四的臥室時,已然恢複了先前那端莊穩重的中老年婦女神態。
臥室裡的李老四已經徹底昏睡過去,氣息微弱,汗出如漿,像是隻剩一口氣。
旗袍婦女抬起頭,視線逐一掃過李老四家客廳牆上掛的那排遺像,麵上的笑容溫婉親切。
抬手挽了下有些散亂的鬢發,旗袍婦女穿透李老四家的大門,踩著樓梯,一步一步往下走。
幾十年歲月滄海桑田,曾經隻有寥寥幾座大城市才有的高樓如今遍地都是,就連西南山區這些土匪的後人,都能一分錢不掏,輕輕巧巧地住進這種旗袍婦女生前都沒住過的房子裡來。
旗袍婦女的怨恨不僅沒有隨著歲月流逝褪色,反倒是越釀越深。
土匪的後人有好房子住,有好衣裳穿,有好飯食吃,她的兒女卻屍骨無存——她心中的怨恨,怎麼可能淡去!
旗袍婦女麵上笑容越是溫婉,眼中恨火越是熾烈。
快成功了,那排遺像裡再添上一張,她那受辱身死的怨恨、一雙兒女的血債,就算是有著落處了。
經過三樓時,旗袍婦女聽見裡間門傳來男人的痛苦呻O吟聲。
旗袍婦女停下腳步,想了想,飄進了李俊傑家住的三零一室。
李俊豪的二嫂還在看電視,對臥室裡丈夫傳出的叫痛聲置若罔聞。
旗袍婦女沒有理會這個女人,徑直穿過客廳,進入這對夫妻住的主臥。
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的李俊傑躺在床上,竭力張大了嘴呼吸、卻始終吸不進多少氧氣,像是條即將渴死的魚一般垂死掙紮。
這也是難免的事……誰叫他這麼衰弱,生人的陽氣都不剩幾分了呢?
隻會無意識地糾纏土匪後人的野鬼們都控製不住了,好幾隻野鬼緊緊地纏在他身上,橫死的怨恨、有家不能歸的痛苦,化作宛若實質的猙獰血肉,死死地抱著李俊傑的頭,本能地要把這個作惡多端的仇人之後拖入地獄。
旗袍婦女看著這幾隻隻剩本能的野鬼,眼中恨意消退,化作淡淡憐憫。
抬起手,輕輕撫摸過一隻抱在李俊傑頭上的野鬼。
這隻鬼已失去原型,就如同一坨粘附在活人身上的軟爛肉塊一般,連麵目都看不清。
感受到“同類”的接觸,肉塊中睜開一隻蒼白混沌的鬼眼,茫然地打量向旗袍婦女。
旗袍婦女微微搖頭,用手將這隻蒼白混沌的鬼眼閉上。
她的怨恨還有著落處,她還記得要讓仇人斷子絕孫,這些“同類”卻是什麼都不曉得了,一個個渾渾噩噩、糊裡糊塗,若不是還有魂歸故裡的執念牽掛著,怕不是早已儘數魂飛魄散。
可這陽間門畢竟並非鬼物久留之地,隔一段時間門,就會有幾隻野鬼徹底失去意識,連那淡薄的歸鄉本能都忘卻,徹底消散於天地間門。
此人一死,這幾個野鬼怕是也會步入那些消散了的同類後塵。
同為天涯淪落人,旗袍婦女並非不同情這些同類,奈何她也做不了什麼。
離開李俊傑家,走出這個仇人後人所居住的單元樓,旗袍婦女用手指撫摸了下手裡的鞋墊,搖搖晃晃地往小區大門處走去。
她憎恨李家屯人的居住,除了每日向仇人之後索命,旗袍婦女並不會在小區中久留。
這會兒才剛晚上八點過點,小區裡還有人活動,不過門口保安室這裡已經沒人了——這附近沒什麼建築群,小區門口風大,白天倒是涼爽,到了晚上就沒幾個人愛來。
就連看大門的大爺都關上了門,不然保安室裡會被風刮得坐不住。
旗袍婦女走到保安室外麵的長椅上坐下,垂著眼皮,靜靜地回憶著漫長歲月中那些短暫的、與兒女相依的片段……幾十年的日子對於她這樣保留了生前記憶的怨鬼來說太過難熬,要不是還有美好記憶可供溫存回味,或許她也早成了那些失去意識的同類一員。
不知過了多久,保安室裡的大爺都關燈睡覺了,一道人影突兀地出現在李家屯小區大門口。
旗袍婦女意識到生人……不,生鬼接近,抬起眼皮朝外看去。
站在進出口通道那裡的“人”,咋一看是個麵皮白淨、油頭粉麵的年輕後生,細一看,卻是具乾癟的脫水乾屍。
旗袍婦女有些意外,她久居此地,鬼倒是見過不少,精怪還是第二次看見。
成了精的乾屍似乎非常緊張、非常害怕她,乾咽了口唾沫,才壯著膽子結結巴巴地開口:“你……您、您好,我、我叫彭天明,能、能跟您打聽個事兒嗎?”
馬路對麵的本地寨子裡,貓著腰蹲在巷子口、舉著從左鴻博那兒借來的夜視望遠鏡觀察著小區門口的林霄,一臉的一言難儘。
“……自己都是畫皮鬼了居然還會怕鬼,這家夥行不行啊!”,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