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璟,你不舒服嗎?”樂嵐主動上前,彎下腰,用帶著薄繭的掌心,去探他的額頭。
溫度正常。
姬璟偏過頭,低低道:“沒有不舒服,隻是、隻是……”
秀眉輕蹙,樂嵐擔憂地望向他身後:“你的手受傷了?還是胳膊?”
“都不是……”姬璟努力藏起自己的委屈,但開口還帶著未散儘的哭腔,“我太笨了,被師父罰。”
樂嵐聞言一愣:“他打你了?”
姬璟依舊耷拉著腦袋,低低應聲:“嗯……”
大周崇文重教,尊師之風,史無前例。時下,夫子懲處學生,乃是天經地義的。隻要不把人打殘,孩子受些皮肉之苦,父母多半是樂見其成。
樂嵐不知該如何安慰他,隻能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,溫聲細語道:“三百六十行,行行出狀元。小璟要是不喜歡讀書,學些彆的也成。隻是字是應該識一點的,免得長大了上當受騙。”
“需要我幫你替懷仁師父開口嗎?”
三百六十行,行行出狀元……
她提的很委婉,明顯顧及到姬璟幼小的心靈的自尊。畢竟,在“萬般皆下品,惟有讀書高”的大周,誰不想讓子孫“學而優則仕”,為家門爭光呢?
至於彆的什麼職業,在長輩眼中,與巫醫樂師百工之流無異,全是旁門左道,而非正經出路。除了沒資格、沒條件讓孩子讀書識字的家庭,鮮有不肯讓後輩求學的父母。在高門大戶,就連府中千金們跟前的丫鬟,都要識文斷字的,遑論錦衣玉食的主子本人?
當然,姬璟身份特殊,讀書也沒有出將入相的機會。但太後娘娘既然肯出麵保他,那寶慈殿一日有主子,他就有一日能活。保不齊那位長壽,姬璟能長到足以自保的年歲。若在此過程中,他有幸趕上新君更立……
堂兄弟之間是沒有什麼仇的,更何況是一個對自己皇位毫無威脅的旁支。為了證明自己的大度和寬厚,優待姬璟這位在朝中毫無影響力的太祖幼子,是合情合理的。隨便給姬璟一個閒差,分封出去,食祿不臨民,也沒什麼隱患。
隻要今上不再起殺心,姬璟來日可期。
“謝謝樂嵐……”姬璟抬起頭,眼眶濕潤,“不用跟師父說的,我能堅持。”
“笨、笨小先飛,他也是為我好……”
“是笨鳥先飛,”樂嵐再次因他的懂事而心酸,伸手替他輕輕擦拭眼角零星的水意,輕歎道,“但小璟才不是笨鳥。”
“介意給我看看嗎?”
“好……”姬璟將藏在背後的左手移出。
細皮嫩肉的小掌高高腫起,呈深紅色。五指發青、發白,因掌心的腫脹紅紫而顯得愈發纖細。雖然沒有肉眼可見的傷口,但樂嵐仍看得心驚肉跳。
這是打了多少下?
孩子的手都合不上了……
樂嵐心有戚戚:“一定很疼吧……走,我們回春堂,問懷季大師討些藥膏。”
她轉過身,頓了下來:“來,我背你。”
“不行的……”姬璟慢慢收回手,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,“師父說,我是來修行的,不是來享福的。連這點路都懶得走,還要靠樂娘,該罰……”
“師父說得對。”
“我得自己走,不能讓你背。”
“這樣啊……”樂嵐起身,擔憂地望向西墜的金烏。
申末酉初,天色未晚。晚霞如綺,倦鳥方歸。
她思考片刻,點了點頭:“如果你能走,就自己走。要是走不動了,再叫樂娘背。”
“量力而行,不要師父說什麼就是什麼。不然累壞了,得不償失。”
儘信書不如無書,嚴師也未必能教出高徒。樂嵐並沒有受古板的爹的影響,也不會忘記他一死了之後,家中度日如何艱難。跟姨姥入宮後,她首先學會的,就是做人,一定要靈活變通。而今,她也這樣叮囑姬璟。
“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