紀薇好不容易擠到最前麵, 剛要往車床走就被眼尖的紀老三拉住了。
“小妹？你乾啥？在後頭看看熱鬨得了，彆碰我們廠車床，懂不懂事？”紀老三緊皺眉頭, 張口就是訓斥。
旁邊正抽煙的老師傅瞥他們一眼, “小紀, 這是你妹子？我剛聽她說她會修, 咋回事？你家還有這人才呢？你咋沒給廠裡推薦推薦？”
這話音裡的嘲諷讓附近幾個工人都笑出了聲。
紀老三尷尬地點頭哈腰，“王師傅，我這小妹被我娘慣壞了，她哪懂這些？我這就把她帶走，您彆跟她一般見識。”
王師傅“嗯”了一聲，不再搭理他們, “看著點, 碰壞了車床你們可賠不起。”
紀薇甩開紀老三，拍了拍被他拉過的袖子，高聲道：“你們廠什麼意思？瞧不起人？不相信有人會修？那搭什麼台子裝什麼樣子？碰不讓碰, 看不讓看, 讓我們隔空變戲法給你修啊？
這老師傅看樣子是技工？這麼瞧不起人，你會修？誰是負責人？到底有沒有獎金？還是擱這逗我們玩呢？”
她都忘了紀老三在機械廠當工人了，這得趕緊擺明關係, 彆回頭她修好了機器，紀老三跟著沾好處。而且看廠裡的技工眼高於頂的樣子, 她得先把獎金問明白了。
後頭看熱鬨的人們頓時吵嚷起來。
“就是啊，不讓看咋修？耍人玩呢？”
“我說這咋還站了好幾個老師傅，合著在這攔人呢？不會是怕我們修好了，讓他們丟臉吧？”
“自個兒沒本事就趕緊讓道兒，一口一個碰壞了賠不起, 機械廠這玩的啥啊？”
廠長秘書把這邊的事給劉廠長彙報了下，劉廠長心裡罵娘，這姓王的仗著是廠裡最高級鉗工，平時就愛擺譜端架子，這會兒又出來給他拖後腿，真夠煩的，一個不小心不就敗壞機械廠名聲了？
他連忙拿起喇叭站起來喊道：“同誌們，鄉親們，咱機械廠說話算話，修好肯定給二百塊獎金，讓幾位師傅在這確實是怕有人瞎鼓搗給弄壞了，但正常檢查是必須的，肯定讓看。”
說著，他看向紀薇，忽然遲疑了，“呃，這個小姑娘，你說你會修？不是懷疑你，實在是你看起來太年輕了，這是引進的最新型號車床，跟以前的車床都不一樣，你……你以前摸過車床嗎？”
這可是大價錢引進的啊，他指望的是牛棚裡和農場裡能有技術大拿過來幫個忙，現在冒出個小姑娘，他還真有點擔心車床被鼓搗壞了。
紀老三焦急地拽紀薇袖子，想讓她趕緊走，生怕紀薇惹出事來連累到他。紀薇煩他，乾脆推開他道：“廠長，我家這個不成器的三哥在你們廠上班，我尋思連他這樣的都能進廠，我們旁的人想來找個工作還不是輕鬆？所以上高中的時候，我就經常找機械類的書籍看，現在高中畢業，我還來打聽過機械廠什麼時候招工呢。”
看門大爺大嗓門道：“對，沒錯，這姑娘昨個兒還來打聽過呢。”
紀薇道：“我確實會，而且希望儘快修好，讓你們即刻投入生產，彆耽誤交貨。你們集思廣益想找人才幫忙，是個好辦法，可要是再這麼耽誤下去，最後誤工交不上貨可就是你們的問題了。”
“嗬，好大的口氣，”王師傅諷刺道，“你連機械廠都沒進過，就敢口出狂言。小紀，你爹娘確實太慣孩子了。”
紀薇瞥了他一眼，“你爹娘倒是不慣孩子，就是不會教，教得你這麼沒禮貌，一把年紀處處惹人厭。”
“你——”
“紀薇！”
紀薇懶得理他們兩個傻逼，直接往前走了幾步看著劉廠長，“廠長，機器有說明書嗎？一般說明書上寫得都很詳細，有的話拿出來看看。”
劉廠長一愣，看她這麼自信，他都有點相信了，不過看看說明書看看機器又沒啥，他對秘書揮揮手，秘書就把說明書小心地遞給了紀薇，叮囑她不要弄壞，這東西寶貴著呢。
紀薇快速翻看起來，她雖然對機械相當精通，但每個時代的零件和機器都不一樣，還是要先了解一下，事半功倍。
但她這副現學的樣子就很不靠譜了，人群中議論紛紛。
“你們說她真會修嗎？不會是吹牛的吧？”
“也沒準啊，她是高中畢業呢，有文化，說不定能看懂。”
“那幾個大師傅都看不懂，她隨便看看能懂啥？真是掉錢眼兒裡了，不知天高地厚，啥都往上湊。”
“你想湊你也湊唄，擱這說什麼二五六？好歹人家有勇氣站出去。”
“哈哈我可不去丟這個臉，都是老百姓，咱有自知之明。我看她那不叫‘勇氣’，叫‘丟人現眼’。瞅著吧，整不好她三哥都得被她連累。”
紀三嫂在供銷社上班，跟同事站一起，這會兒臉都黑了，冷哼道：“就她還瞧不起她三哥，畢業幾個月了啥活兒也沒找著，就在家好吃懶做。也就我婆婆分不清好賴，成天縱著她。”
周圍的人一看這是親戚啊，連忙都圍上來七嘴八舌地打聽，漸漸知道這紀薇嬌縱任性，眼高手低，季家老太太也是個偏心眼。再看紀薇還在上頭認真地看說明書，就有瞎起哄的了，大聲笑道：“看不懂就下去吧！咱大夥兒心善也不會笑話你，再裝樣就丟人了，彆再連累你三哥。”
紀薇聽見了，合上說明書，單手一撐就跳上了台子，走向車床，“他是他、我是我，可彆把我和紀有貴扯到一起。一年也就見一麵，他是我三嫂家的人，我跟他不熟。”
“這啥意思？入贅的啊？”
“一年見一麵？那不就是不回村？八成當上工人瞧不起家裡人呢。”
“那他是不孝啊，嘖嘖嘖。”
紀老三和紀三嫂臉上青一陣紅一陣，惱怒得很，偏生大夥兒都在看著，他倆也不敢把紀薇扯過來罵。
麵善老太太往前挪了幾步，仔細打量紀薇，越看越滿意，這種小辣椒最受歡迎了，那山裡娶不上媳婦的漢子，就樂意買個這樣的回去，天天收拾一頓心裡就痛快。這還是個高中畢業的，那就更值錢了。
本來看剛才那個穿呢大衣的姑娘挺富的，琢磨要不要乾一票再走。現在看見紀薇，其他的就都不夠看了，正好紀薇還是村裡的，更好動手，他們又能大撈一筆！
人群裡做了偽裝的宋寒和羅浩清對視一眼，都發現了這個麵善老太太。表麵看起來她相當無害，但她對紀薇越打量越滿意的眼神引起了他們的注意。特彆是這個老太太先前就打量過穿呢大衣的姑娘，那是他們安排的女警。
宋寒身邊跟了個工廠乾事，負責幫他看人。宋寒就知道了這老太太是一個工人的表姨，帶著兒子兒媳來串門，人可好了，幫忙買菜做飯還收拾屋子，那工人夫妻還說想多留他們住一陣呢。
剛來不久的工人親屬，符合宋寒的調查方向，老太太嫌疑更大了。
不過乾事提到的兒子兒媳肯定是幫凶，且不知道他們拐走的生長兒女被藏在哪，現在不能抓人。宋寒抬手捏了下眼鏡腿，這是他們約定的暗號，羅浩清負責盯緊老太太，宋寒去找她的同夥，其他人留意有沒有彆的可疑人物。
這幾分鐘的工夫，紀薇已經檢查完車床了，很隨意地說：“是運輸不妥當導致兩個零件鬆動，恢複原位就好了。”
“不可能！”王師傅第一個反駁，“收到車床我就仔細檢查過，沒有任何問題，而且都運行十來天了，一點事也沒有，你不懂就彆在這胡說八道，耽誤我們時間。”
紀薇詫異道：“我耽誤你們什麼時間？說得好像我不來，你們就能修好一樣。”她又看向劉廠長，“兩分鐘就能修好，給我拿工具吧。”
王師傅臉色沉了下來，對劉廠長道：“廠長你不會真由著她胡來吧？我就不同意今天這事兒，萬一弄壞了機器誰負責？叫人瞎鼓搗一通，到時候廠家的技術員來了還能修好嗎？這得多大損失？”
劉廠長騎虎難下，他是不太相信紀薇，但這次主要目的是配合宋寒行動，要是現在不讓修，大夥兒不樂意都散了，這台戲還怎麼唱下去？
再說有宋寒兜底，願意申請補貼給他，他膽子也大了點，笑讚：“年輕人有這個勁兒是好事，而且今天本來就是集思廣益，求助人才，紀同誌有這個信心，還找出了原因，當然要修！”
劉廠長指了個工人給紀薇拿工具，紀薇拿起扳手就要動手，王師傅急忙攔下，“要修也行，你先說說具體咋回事，要是你說得靠譜，咱們就讓你修。”
另外幾個師傅也有些擔心，“對，你先解釋清楚咋回事，彆瞎搗鼓。”
紀薇冷笑一聲，“你們平常帶徒弟，啥都給他們解釋？那紀有貴咋還沒出師？你們自己藏著掖著不樂意教彆人，現在想從我這偷師啊？沒這個道理吧？
本來這點東西我教也就教了，但王師傅這麼討厭，我就不樂意。廠長，麻煩叫他們讓讓，兩分鐘修好。”
劉廠長做了決定就不會再猶豫，當即叫王師傅他們退開。就算機器徹底搗鼓壞了，他還能讓宋寒請軍區技術員過來修呢，怕啥？
紀薇換了個位置，讓他們看不見她在做什麼，三下五除二就卸下了幾個零件，又快速給裝了回去。
人群中漸漸沒了聲音，都睜大眼盯著她的動作。不說機械廠的工人，連看熱鬨的啥也不懂的人都提起心來了，這麼金貴的東西，可彆整壞了啊！
就在大家屏住呼吸的時候，紀薇起身給車床通了電，“好了，看看吧！”
機械廠的人都沒來得及攔，她就把機器運轉起來了，還拿了旁邊的材料放上操作了一下。那行雲流水的動作，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天天在這上班呢！
原本負責操作的工人跑上前看了幾眼，震驚道：“好了！真修好了！廠長，車床沒事了！！”
這工人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地看紀薇，震驚得不知道該怎麼表達。這車床是他天天摸的啊，不知道咋壞了，現在也不知道咋就好了，才兩分鐘啊，到底咋修好的，他不會是在做夢吧？！
劉廠長都驚了，親自上前看了半天，“這、這，幾位師傅，都來看一眼，這是修好了對吧？”
王師傅他們圍著車床檢查，連續生產了幾個零件，發現一點問題都沒有，登時麵子掛不住了，也覺得這修理太簡單了，他們肯定是忽略了哪，兩分鐘解決的事能是什麼難的？
紀薇笑道：“廠長，你看現在是不是能領獎金了？”
人群頓時嘈雜起來，抽氣聲比比皆是。
“修好了？？？”
“我的老天爺！快掐我一下試試！一個小丫頭片子給修好了？”
“乖乖！二百塊錢啊，小姑娘發了啊！”
“咋、咋弄的？你們誰看清楚了？咋這麼快呢？這麼簡單，是不咱們上去也行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