柯九看著陳雲州這古怪的畫,完全看不明白:“大人,您畫的這是什麼意思啊?小人完全看不懂。”
“你看不懂就對了。這是給該懂之人看的。”陳雲州將紙交給一個扮做磨刀師傅進村的衙役說,“拿去交給郭石頭,讓他把這幾張畫偷偷遞到這幾戶人家,隻要他能配合官府破了這樁案子,事成之後,官府獎勵他五貫錢。”
柯九看到名單上一串的名字,有郭族長、郭大強、郭雙成……
總共有八個人,除了郭族長和郭大強,餘下的要麼是曾試圖勾搭莊氏的男人,要麼是跟郭大強家發生過矛盾的人家。
柯九依稀明白了:“大人是想詐他們?”
陳雲州笑眯眯地說:“不是詐,是釣魚,誰殺了郭癩子,看了這幅畫自然心虛,現在村民們都還不知道郭癩子的真實死因,自然也看不懂這副畫,更不會受要挾了,隻會當是惡作劇。大家先去吃點東西,今晚要熬夜,若是運氣好,說不定今晚就能查清楚這個案子。”
***
吃過晚飯,天已經完全黑了,陳雲州帶著二十個衙役悄悄潛伏回郭家壩。
未免被人發現,他們將馬車停靠在了距村子還有一裡的路邊,留了兩個人看守,其餘的人跟著陳雲州摸黑去郭家壩。
柯九搓了搓手,把一件黑色的披風遞給陳雲州:“大人,晚上冷,你披上這個。哎呀,真是沒想到晚上這麼冷。”
旁邊一個衙役說:“九哥,其實白天也挺冷的,尤其是下井的時候,總感覺渾身都涼颼颼的。”
另一個也下過那枯井的衙役讚同:“可不是,冷颼颼的,也不知道是咱的錯覺,還是下麵真的有冤魂,在枯井下麵我總覺得比地麵上冷多了,就跟這晚上一個樣。”
柯九敲了一下他的頭:“大晚上的,你小子彆胡說八道,擾亂軍心。”
他們本來就是去查凶殺案的,而且這兩起案子村裡人都說跟紅衣女鬼找替身有關,大晚上他們再說這些,其他人心裡難免瘮得慌。
說者無心,聽者有意。
陳雲州輕聲問道:“枯井下麵真的很冷嗎?”
兩個衙役被柯九訓了一頓,支支吾吾地說:“大人,小的,小的,可能是小的錯覺吧……”
“沒關係,你們如實說,我不會怪你們的。”陳雲州給他們吃了一顆定心丸。
柯九用胳膊肘頂二人:“大人問你們,你們就老老實實地回答。”
“是,是,大人,下麵確實覺得很冷,感覺比現在還冷,從井底爬上來之後,那種陰冷陰冷的感覺就消失了。”兩個衙役說道。
陳雲州思索片刻,說:“辛苦你們了。”
兩人見他沒責怪的意思,連忙說:“不辛苦,不辛苦……”
很快便到了村子,大家都噤了聲,站在村子外麵等了一會兒,見村中一盞盞的燈都熄滅了下來,整個村子都仿佛陷入了沉睡中一般,陳雲州一行人才悄悄進村,埋伏在祠堂周圍。
等到半夜公雞打鳴的時候,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提著一盞油燈慢慢朝祠堂這邊走來。
那油燈的火苗隻有豆大,被風一吹,搖搖晃晃的,似乎隨時都會熄滅一般。
黑影佝僂著背,縮著身子,走到距枯井還有兩丈遠的地方便停了下來。
就在這時,一陣夜風吹來,將黑影手裡的那盞油燈給吹滅了,黑影低聲叫了一下,然後環抱著胸,局促不安地在空地上走來走去。
今晚沒有月亮,天空中隻有幾顆不大明亮的星星一閃一閃的,撒下些許光亮,模模糊糊能看到空地中焦急走來走去的黑影。
不過要是相熟的人就會認出,黑影身上穿的正是郭石頭那身破爛的衣裳,就連頭上的瓜皮帽也一模一樣。
郭石頭在枯井不遠處轉來轉去,手抄進袖子裡,緊張到了極點。
等了不知多久,遠處一個人影過來。
郭石頭扭過身就看到了來人,立馬欣喜地低聲喊道:“來了,錢帶來了嗎?隻要給錢,我保證絕不把郭癩子的事說出去。”
遠處那人聽到這話腳步稍頓,然後忽地加快了步伐朝郭石頭走去,很快便走到了郭石頭跟前。
起初還不覺得,等那人走近一對比,大家才發現,他極矮,身高隻到郭石頭腋窩的位置。
那道黑影走到郭石頭跟前,忽地一把撲進了郭石頭懷裡。
柯九看得眼珠子都差點跳了出來,小聲問:“大人,這……這怎麼辦?”
陳雲州也沒料到來的竟是這麼個小矮子,而且小矮子的動作也太出人意料了。
他低聲:“先看看情況。”
很顯然,郭石頭似乎也沒預料到這一出,整個人都愣住了,忘了反應,呆愣愣地站在那。
就在這時,斜邊冒出一道黑影,飛快地跑到郭石頭的背後,舉起一根棍子就往郭石頭腦袋上砸去。
凶手竟然是兩個人!
“小心!”陳雲州下令,“衝!”
埋伏在周圍的衙役立即衝了出去。
繞到郭石頭背後的那道聲音嚇了一跳,棍子一歪,砸偏了,落到了郭石頭的肩膀上,痛得他尖叫起來。
黑影見狀,也顧不得再補一棍子了,趕緊推開郭石頭,抓著先前那個小矮子就狂奔。
但沒跑多遠就跟埋伏在另一邊的江平等人撞上了。
見此情況,那黑影推了一把小矮子,然後自己撲了上去攔住了江平幾人,小矮子則往半人多高的油菜地裡一鑽,很快就消失不見了。
柯九幾個追上來,江平連忙示意他:“地裡,還有一個跑進地裡了,快追。”
柯九趕緊帶著人跑進了油菜地。
落後幾步的陳雲州命人將挨了一棍子的郭石頭扶了起來:“很難受嗎?”
郭石頭齜了齜牙:“還,還好……”
一聽就很勉強。
陳雲州正想說話便看到一群村民打著火把過來,估計是聽到這邊的動靜。
為首之人正是郭族長。
走近了,火光照清楚了陳雲州等人的臉,郭族長嚇了一跳:“陳……陳大人,怎麼是你們?”
他們不是下午就已經回去了嗎?
陳雲州沒回答他這話,而是抬了抬下巴,衝郭族長示意:“我們已經抓到了殺害莊氏和郭癩子的凶手!”
郭族長立馬順著陳雲州的視線望過去,隻見衙役們抓住一個穿著黑衣服的男人。男人披頭散發的,頭垂得極低,看不清他的長相。
就在這時候,陳雲州走過來,伸手抓住男人的頭發,然後用力往上一拽,強迫對方抬起頭,露出一張大家都非常熟悉的臉。
“大……大強,怎麼會是你?”郭族長意外極了。
他怎麼都沒想到凶手竟然會是村子裡口碑極好,老實巴交的郭大強。
“陳大人,會不會搞錯了?大強,大強怎麼會殺人呢?”郭族長抱著一絲僥幸的心理問道。
陳雲州指著旁邊的郭石頭:“他今天差點成為第三個受害者,他可以作證。”
郭石頭捂住肩膀,臉色白得跟紙一樣,嘴裡不停地喊痛,聽到陳雲州的聲音,連忙指著郭大強:“族長,就是他……就是他打我的,他還有個同夥,突然撲進我懷裡,嚇了我一跳,我……”
有郭石頭這個人證,再加上大半夜的郭大強突然出現在這裡還被官府抓了個現行,由不得郭族長他們不信。
郭族長氣得胸口痛,萬分不理解:“大強,你怎麼如此糊塗?你跟莊氏不是一向很好嗎?你怎麼會殺她?”
其他人也是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。郭大強平日裡有多愛重妻子,大家都看在眼裡,若不是證據確鑿,沒人會相信。
郭大強閉著眼睛,深吸一口氣說:“沒錯,莊氏是我殺的,郭癩子也是我殺的。他們倆都是我殺的……莊氏被郭癩子玷汙,肚子裡懷上了野種,還被郭癩子要挾,她不死,所有人都要嘲笑我郭大強是綠頭烏龜。郭癩子,他趁我不在家奸汙了莊氏,還恬不知恥地拿這事要挾我,我後悔沒有早點弄死他!”
如果是這樣那就解釋得通莊氏懷了孕卻不肯往外麵說,最近這段時間還天天心事重重,一點都沒有即將為人母的喜悅。
村民們不禁有些同情地看著郭大強。郭族長也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,估計他昨天就已經懷疑莊氏肚子裡的孩子不是郭大強的了。
甚至郭族長還給他說情:“陳大人,這……郭大強也是無奈,他平日裡素來老實,這也被郭癩子逼得沒法子了。”
“是啊,郭癩子平日裡壞事做儘,喪儘天良,活該,他的死也怨不得大強。”不少村民也幫著郭大強說話。
隻有郭石頭氣憤地罵道:“放屁,他汙蔑人。郭癩子那人膽子小得很,每次都隻敢偷雞蛋,連趴在窩裡的雞都不敢偷,就是看小媳婦們洗澡也遠遠的,當麵是一句話都不敢說,怎麼可能去強迫莊氏,郭大強你少血口噴人。”
可惜因為他跟郭癩子平日在村裡的名聲太差了。哪怕他今天挨了一棍子,還是沒人相信他,更彆提站他這邊了。
不過陳雲州也不同情他,這都是他往日裡做下的孽,希望經此一事,他以後能改過自新,重新做人。
陳雲州將目光落到郭大強臉上,手下一個用力,強迫他抬起頭,冷聲質問:“是嗎?可莊氏死的那天,你去你妹婿家喝酒,喝到很晚,有不在場的證據。還有今晚跟你一起出現,在前麵吸引郭石頭注意力的那個矮子是誰?你將罪名都攬在自己身上,到底想包庇誰?”
郭大強頭皮被扯得生痛,但他還是一口咬定:“沒有誰,就是我。我殺了莊氏,但不是三天前的晚上,而是四天前。那天晚上我讓她打掉她肚子裡的孽種她不願意,我們倆就吵了起來,我一時憤怒,就拿枕頭去捂她的頭,等我冷靜下來的時候,她已經沒氣了。為了掩飾這事,我想起了祠堂前這口枯井的傳說,就給她換了一身紅衣,將她丟進了井中,第二日假裝去妹婿家。正好官府誤以為她死在三天前,我就順水推舟,說自己不在場。”
好像挺有道理的。
但他還忘了一件事。
陳雲州淡淡地提醒他:“郭大強,你忘了昨天羅氏的證詞嗎?她說,你早上將孩子送去了她家,並托她幫忙照看身體不舒服的莊氏。下午的時候,她端了飯菜去敲你家的門給莊氏送飯,現在你卻說莊氏死在前一晚上,那她當時站在門口跟誰說話?”
對哦,在場眾人也想起來了,昨日羅氏確實是這麼說的。
郭大強臉色一白,強作鎮定地說:“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?可能是羅氏不情願送飯,裝樣子騙我,以博個好名聲。”
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。
陳雲州輕輕一笑:“是嗎?江平,帶幾個人去郭小強家門口守著,有誰大半夜的突然從外麵往他家闖,你就抓過來。”
“是,大人。”江平立即帶了兩個人去郭小強家。
郭大強的睫毛顫了顫,被束縛著的兩隻胳膊繃得緊緊的,顯然非常緊張。
陳雲州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垂死掙紮。
郭石頭聽懂了陳雲州的意思,按住火辣辣的肩膀,怒道:“好你個郭大強,剛才那個小矮子就是羅氏吧。你自己勾搭弟妹,被莊氏發現了,你就殺了她滅口,反過來倒打一耙誣賴她跟郭癩子有奸情,你他娘的也太不是個東西了。”
村民們聽到這話,都震驚地瞪著郭大強,原來跟人有奸情的是他和羅氏啊。但大家都非常不理解,他為什麼想不開,放著自己溫柔漂亮賢惠的老婆不要,跑去跟其貌不揚的弟妹私通。
郭族長氣得抬起手就給了他一個巴掌:“混賬東西,那是你弟妹,你對得起小強嗎?我們郭家的臉都被你丟光了。”
郭大強拒不承認:“沒有,我跟羅氏清清白白的。羅氏隻是見不得我們家的名聲被郭癩子玷汙了,得知我殺人後,在我的威脅下,幫我做了假證。”
他現在又改了口。
可人一旦撒了謊,那就沒人會相信他了。
就在這時,柯九一行人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:“大人,小的無能,沒追上那個矮子。”
陳雲州看了眼明顯鬆了口氣的郭大強,淡定地說:“無妨,對方比你熟悉這周圍的地形,大晚上的光線又不好,跟丟了也是正常的,江平他們會將人帶回來的。”
話音剛落,柯九就眼尖地看到江平他們回來了,立即欣喜地說:“大人,江平還真的抓到了人……呀,是個女人啊!”
郭大強猛地睜開了眼睛。
就在這時,陳雲州示意柯九:“用你的鞋子堵住他的嘴巴。”
“我的嗎……”柯九愣了下,在陳雲州肯定的眼神中乾脆利落地脫下了鞋子,直接塞進了郭大強的嘴巴裡,郭大強想躲,卻被人按住了頭,強製掰開了嘴巴。
剛堵上了郭大強的嘴,江平就將羅氏帶了過來,高興地說:“大人神機妙算,那小矮子果然是羅氏,我們躲在門口抓了個正著。”
羅氏灰頭土臉的,看著郭大強紅腫的臉還有塞在嘴裡的鞋子,眼淚刷地一下就流了下來。
這下,原本還不相信他們倆有奸情的村民也不得不信了。
陳雲州看著羅氏這副真情流露的樣子,淡淡地說:“羅氏,郭小強已經全都招了,你還有什麼要說的?”
村民們聽到陳雲州這話都以為他說錯了,郭族長正想糾正他,卻見羅氏驚恐地瞪大了雙眼,然後竟又哭又笑地說:“你……你們都知道了。沒錯,莊氏是我殺的,誰讓她勾引我的男人,還懷上了那個野種。”
在眾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,陳雲州一把扯下了郭小強嘴裡的鞋子,看著麵如死灰的他問:“郭小強,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