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個感覺不太對,裴鬆凜鬆開指節,想將手從水裡抽出來時,沉睡中的人魚忽然抬手扣住了他的手腕。
刹那間,眼前的景象忽然虛無,本來清晰的視野一片天旋地轉——
那陣被猝然襲擊的不安感尚未過去,裴鬆凜發現眼前的一切驟變。
他明明在刻奇的實驗室,如今卻站在一處海洋星球的島嶼上。
眼前的一切都像是突然浮現在眼前的幻境,裴鬆凜甚至有種沒有實體,隻有飄在上空旁觀的感覺。
這顆海洋星球是正處於冬季,目光所致的兩處島嶼皆覆蓋了茫茫白雪,而雪中有一串不規則的腳印和拖痕。
裴鬆凜下意識想看清,眼前的畫麵便隨他所想拉進,像沒有鎖定可以任意拉進的鏡頭般放大。
島嶼之中,有一處尚未被風雪掩蓋的洞穴。
裴鬆凜在靠近的時候,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……他的母親,楚述。
女人細發淩亂,不停地呼著白氣,狼狽地用終端的義體武器在煮一碗溫水。
水卻不是給自己喝的,而是給洞穴裡躺著的一條人魚。
這個洞穴之中有一個小小的水潭,人魚就在裡麵,帶著一身血肉模糊的傷,懷裡抱著一顆蛋。
楚述試過水溫,才喂到人魚身邊:“喝點,再這樣下去你要失血過多了。”
美麗而蒼白的人魚隻是淡淡地抬眸看她,不言不語地搖搖頭。
楚述蹙著眉,將右手的手套摘了下來,落到她懷裡的蛋上。
“裡麵已經沒有生命特征了,孵不出來任何東西的。”楚述憐惜又輕柔地說,“你不要再這樣下去了好不好?”
人魚聞言,一雙漂亮的眼倏然發紅,珍珠大的眼淚接連落下。
“……我有一個辦法。”楚述放下了機械手捧並而成的碗,將折疊空間裡的手記翻了出來,“這是我看你們人魚族古籍研究出來的,不知道準不準確……人類的血液能讓人魚起死回生,是嗎?”
漂亮的人魚茫然地抬頭,看著楚述一遍又一遍,像教小孩識字般重複這句話。
到最後,人魚像終於明白,緩緩鬆開了手。
楚述將那顆腦袋大的蛋從水中抱了起來,拿出一個封閉的培養皿,將蛋放了進去。
然後,細細的管道接入她的臂彎,殷紅的血液流出,充盈在培養皿中。
裴鬆凜眼睫微眯,凝著那顆蛋,思緒緩緩飄遠。
就在這個時候,一道空靈而遙遠的聲音穿過他的耳邊:“你媽媽救活了我和我的寶寶。”
誰——
裴鬆凜開口,卻發不出聲音。
“我,人魚。”空靈的女音輕聲道,“你現在在我的記憶裡。”
裴鬆凜看到的,是人魚的記憶。
“如你所見,我當時身負重傷,跟我的蛋在逃亡的途中被迫躲藏在這顆星球,我的蛋在落地的時候,裡麵的胚胎就已經死亡了。”
人魚無法接受自己的後代胎死蛋中,日漸悲痛導致她無力去療愈身上的傷口。
“你媽媽發現了我,並且在這裡照顧我,三個月。”人魚說,“這是她最後想出來的辦法,用她的血救我們。”
但是,楚述對人魚古籍的研讀有錯漏。
“人血是不能救一條生命的……除非獻血者自己孕育著生命。”人魚說,“你媽媽輸血給我的蛋時,她已經懷上了你。”
而楚述救活的,也不是原本孕育在蛋中的胚胎,而是與她有關的另一個小小生命。
裴鬆凜微微一怔。
“我知道你是誰,也知道你來自哪裡。”人魚低聲說,“這是你媽媽當初救我時留下來的因,而你現在得到了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