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叫仇文。”短發女人聲音輕柔。
“球?”年幼的男孩歪了歪頭,“球球?”
“是仇文。”女人握起男孩的手在空中比畫,試圖教會自己的孩子寫這兩個字。
“球球?”男孩實在太小了,他的腦子裡裝不下那麼多知識,他始終認為她母親口中那個仇文就是自己的那個皮球玩具。
女人嘗試跟男孩解釋仇文是個溫柔強大的人,他是個英雄。
男孩恍然大悟:“大球球!”
那應該是個像房子一樣大的皮球,他有披風,因為媽媽說他是個英雄。這個大球球很厲害,一出現壞蛋大球球就能把壞蛋砸走。
“大球球!大球球!”男孩抱著自己的皮球滿屋亂竄。
女人無奈地扶住額頭。
“他才兩歲多,話都說不利索,他能知道什麼?”一旁的男人摟住了女人的肩膀,“他以後會認識那個人的。”
在房間裡亂竄的男孩停了下來,他看向自己的父母,笑著揮舞自己手中的皮球:“大球球!”
夫妻兩人都在看著他笑,笑得格外溫和。
“球……”
“球……”
關敬英伸出手想要去觸碰一些什麼,但是他沒有力氣。
就在他的手即將落下時,他的手被什麼冰涼又軟和的東西包裹住了。
“好孩子,再睡一會兒。”有道聲音對他說。
可以再睡一會兒嗎?關敬英精神重新開始恍惚,他沒認出那道聲音,隻是莫名覺得那聲音的主人很可靠。
可以睡嗎?真的可以睡嗎?
關敬英的理智沒能想出個所以然,他的意識已經先他一步沉了下去。
有人在輕拍他的後背,那人嘴裡哼著他聽不懂的曲調。
溫柔到讓關敬英有些膽怯。
是真的嗎?
真的有這樣一個人嗎?
關敬英沉在無邊的夢境中,他又回到了小時候。他憧憬著自己父母的職業,哪怕他們不能陪伴自己。
自己的父母就是英雄,英雄都是很忙的。
但他不覺得孤單,他有他的幻想朋友。
“仇文!”六歲大的男孩把遮塵布係在自己脖頸上,他手裡舉著飛機模型,“我們要準備起飛啦!”
“嗯,好。”這次仇文回答了他,有明確的聲音。
男孩微微睜大了眼睛。
他看到了仇文的模樣,細長的眼眸,高挺的鼻梁,嘴唇很薄……
這就是仇文啊。
他的皮膚為什麼白得像喪屍一樣?
男孩伸手摸了摸仇文的臉,隨後男孩笑了:“你是仇文!”
“嗯,我是仇文。”那個像喪屍一樣的仇文也跟著他笑。
對了,這個就是仇文!他隻認識這樣的仇文。
“仇文!”男孩張開雙臂想要擁抱自己這個幻想朋友。
“
滴!”醫療器械的聲音傳入他的耳內,硬生生把他從美夢中拉了出來。
關敬英睜開雙眼。
“醒了?”正準備給關敬英換藥的護士看到關敬英睜眼之後愣了下,隨後她迅速開口詢問,“關先生,能聽到聲音嗎?還記不記得自己暈倒之前發生了什麼?”
關敬英迷茫地低下頭,他身上到處都插著管子:“暈倒之前……”
“球,不,仇先生抱著我。”關敬英記得自己當時靠在了仇文的懷裡,仇文的懷抱真的很舒服,再然後他就睡著了。
仇先生……仇先生似乎殺掉了那個基地的負責人。
“仇先生現在在哪兒?!”關敬英忽然激動起來。
“你彆動!你現在不能動!”護士連忙安撫他,“仇先生剛才還來過,他說你在睡覺,所以他沒有打擾你。”
“基地沒有找仇先生的麻煩?”關敬英詢問。
“基地為什麼要找仇先生的麻煩?仇先生隻是找到您然後把您背回來了而已。”護士衝關敬英眨了眨眼。
“可……”關敬英還想說些什麼,護士眨眼眨得更頻繁了,像是眼裡進了沙子似的。
關敬英:……
他有些生鏽的大腦開始運轉,應該是基地高層幫忙掩蓋了仇先生的事。
這場襲擊本身就是由其他基地策劃的,他們沒底氣在明麵上找麻煩,隻能就這麼遮過去。
“仇先生一直在外麵等隊長你醒過來。”護士又說。
關敬英聽了這話又要爬起來,護士連忙給他摁下去:“您不久前才脫離危險,現在體內異化的藥劑還沒有完全排出,還是小心身體啊!”
關敬英重重地喘息了兩聲。
“我去把仇先生叫進來。”護士說,“您就彆起來了。”
關敬英本身也沒有多少力氣,他很輕易地被護士按回了床上。
護士推開門喊了一聲仇文的名字,仇文很快就竄進來了。
沒人看清他的動作,等護士和關敬英反應過來時仇文已經坐到了關敬英的身邊。
仇文的表情很嚴肅,他盯著關敬英的雙眼:“冰河一直在哭誒。”
“她剛剛認識你,她很喜歡你。這個時候讓她失去你有點殘忍了哦。”仇文語氣也很嚴厲,“我都不敢讓她過來,她哭得都抽抽了。”
關敬英有些不知所措:“您告訴她了?”
“你是她唯一的哥哥,我當然要告訴她。”仇文很不想讓仇冰河去麵對這些糟糕的生離死彆,他自己經曆過這些,他知道那有多難受。
但是仇冰河有權利知道這些,她有權利去成長。仇文能做的隻是儘量為她激烈的情緒做個緩衝,讓她“落地”的時候不要那麼痛。
仇文養大仇冰河是很不容易的,他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養大的人類走極端。
“冰河覺得你是個純粹的蠢貨,我還得給她解釋你不是。”仇文雙手環胸,“你知道開導小孩有多難嗎?”
關敬英張嘴還沒
出聲就被仇文打斷了:“不!你當然不知道!”
仇冰河是完全沒辦法共情關敬英的理想的,這不是仇冰河沒有同理心,這隻是他們兄妹兩個的生長環境差異太大了。
“我是一個喪屍,喪屍你懂嗎?我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我還要為一個人類自我犧牲的行為找借口。”仇文雙手環胸,十分的不高興,“你還是一個好孩子,隻是沒有那麼那麼好了。”
“您……是怎麼開導冰河的?”關敬英感覺自己的嗓子有些乾澀。
仇文躺到關敬英身邊:“我跟她說你是被那些人類養大的。你對人類群體的感情就跟冰河對她的喪屍叔叔阿姨一樣。”
“她很喜歡你,但她依舊不會選擇離開我們。”仇文坦蕩道,“她能夠理解,冰河其實很講道理的,隻是她以前沒有遇到過這種事,她需要一個適應期。”以前仇冰河就害怕仇文會出事,但仇冰河其實清楚仇文本身是個強悍的喪屍。
這次不一樣,這次關敬英是真出事了。
如果不是仇文攔著,仇冰河幾乎打算靠自己硬把關敬英拖回喪屍基地。
“我很……抱歉。”關敬英的嗓子有些啞。
“其實你也不用對她抱歉。”仇文又歎了一聲,“怎麼彆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啊?你如果死掉,最虧的難道不是你自己嗎?”
關敬英垂眸:“我還好,這是我自己的選擇。”
“那你當時為什麼要把我抱得那麼緊呢?”仇文反問。
關敬英又沒聲了。
仇文仰頭:“好吧,我其實知道。”
那些人類跟他說過,無非是感性與理性之間的掙紮,無非是大義與個人情感之間的抉擇。無非是“我也是人,是人就無法逃避情感需求”。
關敬英也就28歲,還年輕得很,硬是讓他區分心中的情感也太過分了。
“你也想讓你的名字出現在教科書上嗎?”仇文問他。
關敬英搖搖頭:“仇先生,那些能出現在教科書上的人是山脈,我的話,應該隻是一粒細沙吧。”他微不足道,但是他不可或缺。
“好吧。”仇文把腦袋輕輕靠在了關敬英的身上,“那我應該用什麼方法留下一粒細沙呢?”
關敬英僵住了。
“我很喜歡它,我想留下它。”仇文繼續問,“我應該怎麼做?”
關敬英這次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答,他像個石雕一樣維持著並不舒適的姿勢。
好在仇文並沒有逼迫他的意思,他在等了一會兒之後打了個哈欠,就這麼靠在關敬英身上睡著了。
仇文的睡眠並沒有限製,他甚至能做到就地趴下睡一覺再說。
而關敬英在回神之後看了眼肩膀上仇文的腦袋。
鬼使神差地,他伸手上去摸了摸,像仇文撫摸他時那樣。
摸完頭發之後他又收回手繼續當雕塑了。
本來關敬英還想牽一下仇文的手,但那樣做好像有點過頭。
他克製住
了自己的衝動,卻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了。
……
“噫噫嗚嗚嗚。”仇冰河摟著周穎鶯放聲痛哭。
周穎鶯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布娃娃,被仇冰河緊抱在懷裡尋求安慰。
她之前看仇冰河哭得太難過,自告奮勇地來安慰這孩子。結果現在她被仇冰河抱得雙腳離地了,一點都不像個成熟穩重的姐姐。
“他太過分了!”仇冰河譴責。
“啊對對對,他太過分了。”周穎鶯連忙附和,附和完了之後她注意到仇冰河的動作,整個人瞬間警惕起來,“冰河!!你彆用我的衣服擦鼻涕!我有紙!我有紙!!”這孩子實在太純天然了。
“嗚哇啊啊啊!”仇冰河這輩子都沒這麼擔心過,“我的爸爸和叔叔阿姨是不會死的。為什麼他會死啊!”
周穎鶯被晃來晃去,她覺得她也快死了。
但哪怕這樣周穎鶯也沒有討厭仇冰河。
一旁同樣自告奮勇過來“安慰”的程東潔不理解。
他查了周穎鶯對仇冰河的好感度——百分之七十五,比馬敬對他的好感度都高。
程東潔甚至一度懷疑是周穎鶯喜歡上了外形大變的仇冰河,但是周穎鶯對仇冰河的態度實在不像是對愛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