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地上起了沙塵暴,仇文趴在探視窗處往外看:“為什麼還要運送能源?以前他們送我的能源我都用了這麼多年了。”
“您說的‘他們’是指您的前同事嗎?”郭天盟問他。
“嗯,他們把那個小地下基地送給我了,他們還給了我好多塊能源。”那些人要走的時候給仇文留下來一堆東西,並且要求他遠離人類的世界。
以前仇文是不理解的,如果一定要他遠離人類的世界,那乾嘛還給他留個基地?還留下這麼多消遣的小玩意兒?
後來他明白了,人類的想法和喪屍是不同的。
那些人似乎在給他建造一個“家”,在人類的思維裡,家是個必須存在的東西。必須有個房子,必須有燈,必須有個可以睡覺的地方。
儘管他們知道仇文比大部分喪屍都厲害,但他們依舊放心不下,他們擔心被他們養著的仇文會被其他喪屍欺負排擠。
而仇文在獲取自由之後就開始了捕食喪屍和圈地盤的行動。
“那些搞種植和養殖的小型基地非常耗能源,您在家隻是看看電視開開燈,實際消耗的能源是非常少的。”郭天盟解釋,“那些基地也不被允許大量囤積能源。”
“為什麼?”仇文不懂。
“因為這樣做會出問題,在不缺能源的情況下,一旦種植和養殖的基地被一些彆有用心的團體利用,那很有可能造成基地裡數以千萬的人被餓死。”郭天盟說,“水,肉,農作物。這些最基本的東西絕對不能出問題。”
特殊基地的資源隻能夠由他們來提供。
大多數時候外派小隊都是在來回運送這些物資。
陸行車很大,而他們一個小隊基本隻有四到七個隊員,剩下的空間都是用來儲存物資的。
“我沒記錯的話,您好像破壞了我們幾輛陸行車。”郭天盟看著仇文笑。
“那不能怪我。”仇文抱住自己的胳膊往後縮了縮,“我還要養孩子,我隻是想偷偷用一點點你們的物資,但是我不知道你們的車要怎麼打開,所以我隻能用手撕了。”
郭天盟:“……您不要把自己說得那麼可憐,徒手撕開陸行車是一件很恐怖的事。”陸行車可不是什麼食物包裝盒。
仇文縮起肩膀,抿唇垂頭。
“郭部長,仇先生沒概念的。”一位外派隊員開口勸,“他都不知道什麼是偷。”
“我知道!”仇文反駁,他指了指郭天盟,“還有他是副部長,不是部長。”
誰會管副部長叫副部長?那不都往高了叫麼?
那隊員看了郭天盟一眼,見郭天盟不在意,他又開口表示:“您好幾次大搖大擺跑進我們訓練室扛起關隊就走,您是覺得我們看不到嗎?”
“你們看到了嗎?”仇文反問,“你們不是在訓練嗎?”
隊員:“嘶……”
郭天盟哭笑不得:“您這到底算聰明還是不聰明呢?”
仇文略作思
考:“我聰明,畢竟我是仇文。”
基地人類對仇文的態度已經讓仇文有些飄飄然了,他肯定是聰明的,仇文不可能不聰明。
他說聰明的時候還不自覺挺了挺後背,讓自己看起來更具權威性。他是一個被“神話”了的標簽,他得有他自己的態度。
然而“人類英雄”仇文並沒有神氣太久,很快他的表情就變得相當難看了。
仇文的眉頭皺在一起,他輕嗅了嗅:“怎麼會有這麼多陌生喪屍的味道?”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忍不住磨了磨牙。
陸行車快到他的地盤了,按理說不會有太複雜的味道才對。
他的地盤隻有被仇文承認的變異生物才能踏足。
“隔著陸行車您都能聞到氣味?”郭天盟詫異,看樣子基地的陸行車必須升級了。
仇文沒有回應他。
郭天盟聽到了一陣低吼,像是出了問題的老式發動機。
而這個聲音是從仇文的喉嚨裡發出來的。
“停車。”仇文的嗓音都厚了許多,“你們不該再往前了,前麵有喪屍群。”
郭天盟看了眼小隊長,那位小隊長立刻下令:“放飛行器。”
仇文伸手就要去掰車門。
一旁盯著他的隊員連忙上前:“您彆,您彆,我來就好。”他心說仇文的手一旦放上陸行車門,估計這車就得送去維修了。
隊員費勁幫仇文推開了厚重的車門。
仇文跳了下去,隨後唰一下就消失了。
“臥槽!瞬移!”隊員大喊。
“他速度太快了。”郭天盟看向飛行器傳來的畫麵,當他看到那些低等喪屍的數量時,眼尾控製不住地抽了抽。
這是末日初期的喪屍大奔襲嗎?那些搞事的基地到底藏了多少這類喪屍,上萬了吧。
飛行器還沒能湊近,所以他們隻能看到滾滾黃沙下密密麻麻的黑色人形。
忽然,喪屍堆裡爆出一團血霧。
“噢,找到了,仇文在這兒。”郭天盟指著那條憑空出現的血路,他們還是沒看到仇文的身影,隻是屍堆中間像是憑空被看不見的東西碾壓出了一條“路”。
郭天盟嘴角上揚,笑得勉強:“這實在不好觀察他的實力如何啊。”搞清數據的前提是能夠觀測到個體吧。
仇文之前沒想到情況會糟糕成這樣,所以在路上浪費了一些時間。
他在下車之後吼了一聲,隨後立刻聽到了淑雲他們的回應。
……
史載第一時間就找來了淑雲他們三個喪屍。
四個喪屍圍著陸行車上的人類,讓他們把車往喪屍的小基地那兒開。
他們原本以為這堆喪屍全部都是低級喪屍,結果糯米被一個矮個小孩喪屍咬了一口,那個喪屍咬破了糯米的皮膚,黑色的血液流了出來。
那個小孩喪屍不是奔著糯米來的,他是想攻擊陸行車,而糯米也隻是隨手去擋。
糯米以為那個小喪屍
的牙會斷,結果是他自己被咬破皮了。
糯米當場就咬回去了,他把那個喪屍的脖子扯下了一半。
不過能咬穿糯米的皮膚也正說明了那個喪屍是“進化”過的。
而這種進化的方式……
“他們吃人了?!”糯米看著自己正在緩慢愈合的傷口,“你不是說他們是人類養的嗎?你們人類不是不吃人嗎?”隻有喪屍會吃喪屍啊,他們人類不是習慣性抱團的麼?
關敬英沒有在陸行車上,此時他的皮膚是青灰色,身上都是那些喪屍的血液:“不,人類也吃人類,隻是和你們的進食方式不同而已。”這些攻擊他們的喪屍,全都是被“吃掉”的人類。
如果他們死在這兒,這些喪屍背後的操縱者就能夠拿“喪屍本身的不穩定性”大做文章,畢竟他們已經知道了仇文是最強悍的喪屍,在基地和仇文合作過後,他們周遭這一片地方再沒有過喪屍襲擊事件了。
他因為喪屍而死,正好打破了仇文的權威者的身份,畢竟誰知道仇文所謂的“飛地”到底會不會聽仇文的話呢?那些變異植物也是相當危險的。
而且他死了,仇文對人類群體的態度大概也會有所改變……
那就徹底崩了。
如果這次能回去,自己大概得轉職了。
無論關敬英願不願意,他現在已經沒法做一個純粹的外派小隊隊長了。他和仇文綁定在一起,無論哪一方,隻要想對仇文做些什麼,就勢必會從他這一方下手。
關敬英是人類,他比仇文更可控。
而那些家夥認為……他是仇文的軟肋。
“好孩子,你冷靜一點。”淑雲察覺到關敬英身上喪屍的氣息越來越濃。
“我拖累了他們。”關敬英口中的“他們”指的是自己的隊友和仇文。
喪屍的邏輯很簡單:“你沒有拖累任何人,壞東西不是你。”壞的是這些奇怪喪屍背後的人類。
“不行!高級喪屍太多了!!”靜開口。
那些喪屍沒有淑雲他們強大,可他們的數量太多了。
而淑雲他們加上關敬英也隻有五個。
他們還不能跑進喪屍堆裡放肆去殺,陸行車上還有人類。
淑雲他們從未做過人類的保衛者。
仇冰河不需要他們保護,除了光仔以外,沒有不長眼的敢來招惹仇冰河。
淑雲他們四個喪屍畏手畏腳的,隻能防禦,生怕有喪屍突破到陸行車那邊去。
反而是關敬英更知道怎麼在維護隊友的同時發揮最大戰鬥力。
外派小隊的隊員根本指望不上,喪屍太多了,他們一不小心被啃到就會成為大麻煩,他們隻能先在車上待著。
“嗷!”淑雲把一個嘗試突破自己防線的高級喪屍的腦袋揪了下來,“這些喪屍活了蠻久誒。你們人類到底死了多少啊?”
關敬英沒法回答,他根本估算不出準確的數據。
“我們都隻能撿死屍,他們好像有活人
吃誒。”靜還有些羨慕(),最近他們餓了都隻能吃吃變異的植物。
喪屍他們還是吃不慣。
不讓我們進基地的理由是說我們吃了人類吧。糯米也()?[(),“可是這些喪屍就是從人類基地走出來的,人類自己喂的不算嗎?”
史載在糯米的腦袋上拍了一巴掌:“你不準說了!”
“為什麼?!”糯米捂住自己的腦殼。
史載用眼神示意關敬英的方向,關敬英的表情已經相當難看了。
糯米趕忙捂住自己的嘴巴:“他是要哭了嗎?”
“都讓你不要說話了!”史載又在糯米的腦殼上拍了一巴掌。
就在她揍糯米的時候,一隻喪屍越過他們撲向了還帶著人類氣息的關敬英。
那隻喪屍一口咬在了關敬英的胳膊上。
關敬英開槍打爆了他麵前喪屍的腦袋。
血液噴濺在他的頭盔上。
被咬住的關敬英發出一聲嘶吼,他立刻調轉槍對準那隻喪屍,他開槍精準命中了那喪屍的腦袋。可這一下卻讓他的節奏亂了。
關敬英拂去麵罩上的血液。
他沒有脫去麵罩,因為喪屍的血液噴濺到眼睛裡會更麻煩,高級喪屍的血液是有腐蝕性的。
在他動作亂掉的一瞬間,那群喪屍包圍了他。
淑雲他們想要趕過來。
“不要動!”關敬英大喊,“守在陸行車旁邊!”
“怎麼辦?!怎麼辦!!”史載慌了,她明白是自己和糯米這邊出了問題才讓關敬英陷入麻煩當中的。
可關敬英又要她彆動。
“好孩子!你過來一點!”史載衝關敬英喊。
關敬英開槍爆掉了幾個喪屍的腦袋,可這並沒有讓周圍的喪屍變少,喪屍們將他擠到了屍潮的更深處。
“媽的。”關敬英罕見地罵了臟話。
藥劑最大限度地提升了他的敏捷度和力量,可是這兒的喪屍實在太多了。
仇文身邊的喪屍們並沒有經過專業的訓練,他們沒法做到百分百地集中精神。他們不一定能守住自己的那群隊員。
要調高藥劑的比例麼?
關敬英咬牙。
壓力服裡的注射係統已經開始響了,這代表著他注射藥劑的時間已經太久了,他這時候必須注射緩解喪屍病毒活性的藥劑,不然他很有可能會轉化。
“敬英!!你在哪兒啊!!”靜焦急的聲音響起。
關敬英心臟越跳越快。
喪屍們的個體能力強悍不代表他們能做好護衛者。
他把槍管塞進衝他大叫的喪屍嘴裡,扣動扳機,血液飛濺。
一道低沉的喪屍吼叫傳入他的耳朵。
在藥劑的影響下,關敬英在眾多喪屍的吼叫聲中捕捉到了那極具威脅性的吼聲。
關敬英的身體在戰栗,他全身血液往頭頂竄。
關敬英想跑。
但是與身體的反應
() 不同,關敬英聽到這道熟悉的吼聲之後,精神卻放鬆了下來。
仇文來了。
那群喪屍也在高吼回應。
他們用人類的語言安撫關敬英:“仇文來了!好孩子!”
眼前的喪屍瞬間爆開,黑紅的血液噴濺在關敬英的頭盔上。
關敬英沒有動,他等了好一會兒……
不,不對,他應該沒等太久,隻是那麼幾秒的時間在他的腦子裡被拉得太長了。
他頭盔上的血液被一隻蒼白的手擦拭乾淨,關敬英看到了那個危險的喪屍——仇文。
“你還好嗎?”仇文輕聲問他。
那一瞬間關敬英感覺自己快哭了。
不是被喪屍群嚇的,也不是劫後餘生的喜悅——隻是因為他看到了仇文。
這真的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。關敬英沒有太多與人親密交流的經驗。他試圖在腦子裡找到類似的感情。
就好像小時候的某天,他和比自己大兩歲的孩子打了一架。兩人都受了傷,他傷得更重一些。
但關敬英感覺自己像個英雄,他拖著受了傷的腿一瘸一拐地回到家裡,他抬頭挺胸,直到父母急切地跑到他麵前把他抱起來,直到他們開始心疼他的傷口。
那一瞬間,英雄變回了委屈的小屁孩,無限的豪情瞬間化為委屈。
他不知為何難過,可能因為有人在心疼他吧。
仇文現在的氣息很恐怖,注射了喪屍藥劑的關敬英能夠敏銳地察覺到仇文的攻擊性。但這股攻擊性不是衝他來的。
畢竟仇文摟著他,而且仇文的力道真的很輕。
“你還好嗎?”仇文繼續問他。
仇文看著關敬英的臉,有些無措。他想做些什麼,但他不了解那些奇怪的藥劑。
這時候仇文反而沒有哭。
果然仇先生的眼淚大多數時候隻為博取同情啊。
關敬英靠在仇文身上,他有些想笑:“我沒事的,我可以注射抑製劑的。”
“你要睡一覺嗎?”仇文問他。
“我可以睡嗎?”關敬英反問。
“可以的。”仇文拍了拍關敬英的後背,“你可以休息,等你醒過來,他們就都死啦。”
在注射抑製劑之後人的精神是極度脆弱的,喪屍病毒被清除的過程並不算好受。
關敬英感覺自己身體在發冷,他的視線是模糊的。
他能感覺到仇文把他放在了地上,再然後不知道過了多久,他又被搬動了。
其實關敬英在注射抑製劑之後也是能夠集中起精神的,他曾經這麼做過。他能夠頂著劇痛去繼續自己的任務,他甚至能夠精準卡住抑製劑最痛苦的時間點重新注射藥劑。
到現在他卻感覺自己沒有力氣了,他放任自己昏昏沉沉,耐心等待重新醒來的那一刻。
他並不焦急。
……
“敬英?”
“敬英?”
關敬英
耳朵裡傳來仇文的聲音,很輕柔。
關敬英掀開沉重的眼皮,入目的是仇文的臉和陸行車內飾。
“你終於醒了!!”仇文眼淚落下,他緊緊抱住關敬英,“你嚇死我了!”
關敬英反擁住仇文:“我沒事……呃,你們怎麼了?”他發現他的隊員們離仇文很遠,他們臉上的表情很複雜,似乎受到了極大的衝擊,此時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“沒什麼。”楚鐸他們挪開視線,“隻是有點被嚇到了。”
說實話,他們甚至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,周遭亂哄哄的喪屍群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。
剛還活蹦亂跳的喪屍們隻剩下了一地的斷肢,他們的腦袋都被碾成了肉醬。
而仇文從始至終沒有一句多餘的溝通。
把關敬英摟到陸行車裡放好之後,仇文那恐怖的沉默就開始了。
他盯著關敬英,也許他在聽關敬英的心跳。
當時他們隊員以為仇文這是被打擊大了,想上前安慰。
可他們剛喊出“仇先生”這三個字,仇文的臉色就陰沉了下去。
仇文倒是很有禮貌,他輕聲詢問:“可以安靜一點嗎?我在思考問題。”
那個隊員點點頭。
仇文又誇了一句“好孩子”,他說這話的時候是冷著臉的,他隻是在念叨他的口頭禪,他並沒有安慰誰。
隊員們根據另一個小隊的命令一起調轉回基地,他們的任務已經被另一個小隊接手了。
這一路仇文都是冷淡的。
仇文在三十多秒前忽然有了反應,他開始輕聲叫關敬英的名字。
他的語氣不再冷淡,重新變回了隊員們熟悉的輕柔。
“我剛才太緊張了,嚇到了這群孩子。”仇文拉住關敬英的手,他的淚水不斷下落,“你嚇到我了,好孩子。”
“抱歉。”關敬英抖著手要去擦仇文的眼淚,他現在還沒什麼力氣。
仇文把他的手按了回去:“你現在先彆擦,先回去再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