關敬英搖頭。
“這個肉對你來說稍微有些刺激,但不是太過頭。”仇文忽然消失在原地,不過很快他又回來了。
他手裡抓著那大蜥蜴的尾巴:“今明兩天你就吃這個!”
關敬英看著大蜥蜴被砸扁的腦袋:“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。”
“什麼?”
關敬英最近跟著喪屍們一起看電視,他也被喪屍的喜好給感染了,他覺得自己特彆像大佬身邊的任性情人,指誰誰死的那種。
“才不像!”仇文否認了關敬英對他自己的判斷,“你是個很溫柔的好孩子!你一點都不囂張。”
關敬英沉默。
“我說真的!”仇文生怕關敬英自我厭惡。
“仇先生!”關敬英音調稍微高了些。
“誒。”仇文歡快回應。
“不要在我亂想的時候窺探我的心思!!”關敬英的臉瞬間就紅了。
“好孩子,你上色越來越快了。”仇文驚歎於關敬英臉紅的速度。
“不要轉移話題!”
“哇!你好大聲!你嚇到你的仇先生了。”仇文捂住胸口後退半步。
“你的仇先生隻是擔心你有心理負擔,想要了解你。”仇文莫名站在了第三方視角去替自己說話,“他做錯了嗎?”
關敬英已經習慣了仇文的招數,然而:“沒做錯。”
“好孩子,你彆總順著我來。”仇文捏著手中的蜥蜴尾巴,“你偶爾也任性一下啊。”
“如果我說仇先生做錯了,仇先生會流著眼淚問我為什麼的吧。”關敬英裝可憐是裝不過仇文的。
他咬了一口手中的肉,他感覺鮮甜的味道充斥著自己的口腔。
關敬英被滿足了,這種滿足不隻是食欲上的。關敬英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,他感覺自己整個人被這種鮮甜的氣息給浸透了。
關敬英本人對食物的要求並不高,他做飯是好吃的,但他曾經也有半個月隻能啃乾糧的時候。他的口腹之欲不算重,對美食的興趣有限。
可在接觸到喪屍的食物時,關敬英卻真真實實的有了“饞”的感受,他需要這些食物,他想把這團肉直接吞進嘴裡,不咀嚼也無所謂。
喪屍的饑餓感與人類是完全不同的。
“害怕嗎?”仇文忽然問他。
關敬英微愣:“什麼?”
“喪屍的欲望會讓你恐懼嗎?”仇文伸手幫關敬英擦了擦嘴角的血,他領著關敬英往回走。
關敬英下意識想搖頭,可他看到仇文的溫和的目光之後還是遵循自己的本心點了一下腦袋。
這種饑餓確實讓關敬英感到害怕,這讓他覺得自己的欲望更難壓製了,理智的作用好像在逐漸變弱。
“彆藏著自己的情緒。”仇文知道關敬英會害怕,他也知道自己如果不問,關敬英是不會主動開口聊這些的。
關敬英會自己去克服,就像他過去28年一樣,他會自己想辦法,自己去解決問題。
“在我體內的喪屍病毒被催動後,人類對我的吸引力會變強。”這不是關敬英最近遇到的麻煩,他注射藥劑之後同樣會被人類吸引。
對人類的食欲讓關敬英反胃作嘔。
“其實你們人類也有這個時期的。”仇文晃著手裡的蜥蜴尾巴。
關敬英看向仇文。
“在你們青春期的時候要長身體,所以你們會在胃裡塞很多很多的東西。”仇文養過仇冰河,他當然知道人類這一特殊的時期,“冰河那段時間長得很快,整個人都壯壯的,還有點胖,體型看起來比現在都大。”
“長定型之後她飯量也下去了,體型也薄了。”仇文問關敬英,“你那個時候能控製住不讓自己吃飯嗎?”
“我生長期的時候吃得很多。”關敬英明白仇文的意思了,“可我不會對人產生食欲。”
“隻是產生食欲,你又沒吃。”仇文的另一隻手也攥住了蜥蜴尾巴,他想要捏一捏玩一玩,結果下手重了,尾巴折了。
仇文輕咳兩聲:“而且人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啊,人可以吃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東西,相同的,所有的東西也都能吃人。”
“可我就是人。”關敬英說。
“我是喪屍。”仇文接茬,“我也吃喪屍,他們有機會也會吃我。”
“為了‘生長’而捕食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,這是天性,無可指摘。”仇文看著關敬英說,“你不該為了你進食人類的欲望而內疚。”
關敬英不解,他以為是仇文不理解人類對同族的感情。
可仇文緊跟著便說:“你在乎他們,你為了他們壓製住了你最根本的欲望。你應該驕傲的。”
關敬英懵了。
“不要總用那麼消極的視角去看自己。”仇文空著的那隻手挽住了關敬英的胳膊,“你已經做得夠好了,你太優秀了,隻是你有些累過頭了。
關敬英接下來的狀態都是呆愣愣的。
呆愣愣地被仇文帶回家,呆愣愣地跟仇冰河他們打招呼。
呆愣愣地吃飯,洗澡。
最後他呆愣愣地把自己小時候的飛機拿到了自己手裡,他捧著飛機坐在床上發呆。
仇文試圖看清楚關敬英心
裡在想什麼,可關敬英甚至沒有一段連貫的心聲。
“敬英?”仇文蹲在關敬英身邊,抬頭看向關敬英,“你怎麼了?”
關敬英沉默了好一會兒,最後他整理情緒開口道:“仇先生,您沒有阻止冰河的學習,是因為您知道冰河現在還不算完整的自己嗎?”
“她的思想繼承於您,她被保護得很好。可這種‘好’很脆弱。她需要一個完整的‘自己’,代替您保護她。”關敬英說到這裡又停頓了一下,“不,是您一直在替那個完整的冰河去保護她,在她還脆弱的時候。”
“你想了好多啊。”仇文終於知道關敬英的心聲為什麼這麼亂了,“這是冰河自己的選擇。”
“是必然的選擇。”關敬英輕輕撫摸飛機模型,“我好像……也是。”
這次輪到仇文搞不懂了:“也是什麼?”
“好像也是重新開始認識這個世界。”以一種全新的身份去感知這個世界,他的感官也被刷新了。
他同樣也從父母那兒繼承了很多東西,他有一條由自己規劃的人生路線。
現在一切被打亂了,他試圖用舊有的經驗去給自己規劃新的人生,最好是能與過去相同,最好不要有太多的變化。
直到仇文的那句話說出來,關敬英才意識到不對勁。
被他的人性所壓製的食欲是純粹的,它本質不分好壞。
擁有食欲不是一種過錯,而壓製這種食欲卻是他的溫柔?
關敬英從未站在這種角度去思考過。
其實仇先生也看得出來關敬英對這一身份的不適應,他在引導著關敬英去感受,去習慣。
那是另一種活法,是一種新生。
“最近我有些……無所事事。”關敬英的嗓音有些哽咽,“我努力去適應,雖然沒覺得痛苦,但我總是沒法完全地融入進去。”
仇文拉起關敬英的手,他把關敬英的手心貼在自己的麵頰上。
他沒打斷關敬英,也沒有窺探關敬英的心聲,他隻是等待著關敬英繼續說下去。
“我習慣了我的工作,仇先生。”關敬英眼中有淚水,“我早就決定了我的工作,我要做一個守護者,我一定要保護好某些東西。”
“因為我曾經失去了對我最重要的兩個人。”關敬英嘴角微微上揚,眼淚卻落了下來,“是不是他們放手太早,所以我沒法鬥誌昂揚地去迎接未來,我沒法像冰河那樣。”
仇冰河知道她該長大了,這個道理關敬英也早早地明白了。可他們倆理解的“長大”卻是不同的。
太早熟了,有些東西已經定型,他過早地停止生長了。
或者說他在以一種成熟的方式讓自己留在“原地”。
然後一次意外,他再次脫離了自己熟悉的環境,像是重新誕生在這個世界上似的。他的“臍帶”被剪斷了,他甚至要與自己人類的身份說再見。
這太痛苦了,他在人類世界活了28年啊。
他的父母,他的人
生。
他本該痛哭一場,可為什麼沒有那麼絕望呢?
關敬英試圖找出理由,後來他發現那是因為風吹在他的臉上很舒服,很輕柔。在拋去身份之後他開始觀察那些形狀各異的岩石了。
曾經這些岩石在他眼中並無不同,可現在關敬英發現它們各有不同,而且都很漂亮。
尤其當太陽升起或落下時,它們逆著光,被描出金色的輪廓線。
它們的存在那麼清晰明確,可關敬英從未看見過它們,儘管它們就在那兒。
他也在“長大”,隻是他自己沒有意識到。
關敬英過去下意識地忽略了生命的存在,當然,他忽略的是他自己的生命。
仇文伸手擦去關敬英臉上的眼淚:“如果難受的話,就不要考慮那麼多。”
“我不難受,仇先生,我很高興。”關敬英抱住仇文,“我喜歡你。”
仇文回抱住關敬英:“我也喜歡你!”他總是回應得很快。
“我們明天可以繼續去狩獵嗎?”關敬英問他。
“當然可以!”仇文高興了,“要我教你嗎?”
“我會一些搏鬥技巧。”關敬英畢竟有過專業的訓練,“但我想學更多,我想學您捕獵的方式。”
“好啊!”仇文決定明天他要用最帥氣的姿勢搞定那些變異生物。
“還有,蜥蜴的肉很好吃。”關敬英又說,“等我準備好了,我想去嘗嘗仇先生的儲備糧。”他想學習喪屍的思考方式,他真正的理解仇文。
仇文睜大眼睛:“你接受人肉了?”
“那不是人肉,我接受不了人肉。”關敬英依舊保持著心中的某些堅持,同時,他開始期待自己的改變。
“好吧,其實我也接受不了。”仇文沒能接觸人肉,因為他在食人的願望實現之前先一步認識了他的同事們,所以仇文的願望永遠地落空了。
仇文認真搓了搓關敬英的麵頰,最後他輕吻關敬英的額頭和鼻尖:“睡吧。”
“我想摟著您。”
“你每天晚上都摟著我。”
他們這一晚沒有胡鬨,而在這一晚過後,基地的喪屍和人類們發現仇文和關敬英變了。
他倆早出晚歸,而且每次都會帶一頭獵物回來。
每天的獵物都會被處理成當天的晚餐,當然了,人類吃不了。
一開始喪屍們也想跟他倆去湊熱鬨,可是仇文拒絕他們的跟隨。
“人家小情侶出去談戀愛,帶你們確實不合適。”嶽巍一邊吃飯一邊表示,“不過你們這談戀愛的方式挺原始啊,倆人一起打獵?這是哪個原始部落的習俗?”
“我們沒有在約會。”仇文糾正他,“我是帶敬英去吃變異生物了。”
“呀?所有的種類都吃了嗎?敬英喜歡嗎?”淑雲問。
“吃了很多,我們一般會先觀察他們的運動方式,然後上手摸一摸,最後才是吃。”仇文領著關敬英把各類變異生物摸了個遍,也嘗了個遍,“他不喜歡苦味的東西。”
“但是苦味的很補誒。”淑雲歎了一聲,她的表情糾結得像電視劇裡的苦情媽媽,可她的臉太嫩了,怎麼看怎麼違和。
“您知道補是什麼意思?”嶽巍問她。
“就是很頂飽的意思啊。”淑雲挺胸抬頭,“我以前吃苦味的變異生物,足足四天都沒再餓過。”
嶽巍:“……算了。”
他再次問關敬英:“你們中午也不回基地,中午就不吃了?”
中午的午飯他們也是在陸地上解決的。
夏至看著仇文,雖然他現在已經沒工作了,但他以前好歹也是研究變異生物的。
要是當年有仇文這麼個強悍的喪屍帶著他們出去觀察野生變異生物,夏至都不敢想象自己和同事會有多快樂。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