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覺睡得很熟,也沒人打擾,等到再被饑餓感催促著睜眼睛的時候,手機時間指示已經到了下午。窗外下了雪,積起薄薄的一層,蓋在坪庭的石燈籠上,像是浮世繪裡的雪景一下子照進現實。
……頭發都有點睡炸了。的場灼潦草地劃拉幾下,披著外套打算出門找吃的,這個時間大家估計都已經吃過午飯,不然乾脆出門去找家新年期間還在營業的飯店——總比拘在家裡要來得好。
他打著嗬欠咕嚕咕嚕地洗漱,拿了把黑傘準備出門,卻看見七瀨婆婆坐在廣緣的位置,看上去是在賞雪。
裝作視而不見是不可能的——在靜司接班以前,對方曾經有很多年都是的場家的執牛耳者之一,至少在小時候,他們都還曾受到過七瀨婆婆嚴格的訓練和指導。
他隻能過去打招呼,垂著頭卻要挺直脊背,像是對方多年來一貫要求的那樣。
“七瀨婆婆。”
“要出門?”
對方看了他一眼:“早去早回,這雪估計還要下得更大。天晚了之後路不好走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
“之後的活動不想參加也可以不來,你有朋友在京都吧?也去見見人,不必一直勉強自己待在這裡。”
對方頭也不抬地說道。
的場灼有些意外,印象裡,七瀨婆婆總是嚴肅的,是這個家族鐵幕一樣秩序的象征——但現在他又不那麼確定了,說不定自己過去忘掉了什麼還算有些溫度的內容。
不過至少更寬鬆的環境難能可貴,的場灼撐著傘走出宅邸,兩條街之後路上的人就多了起來。京都也算是個老牌旅遊城市,盛產詛咒和遊客,這裡的每一寸土地幾乎都大有來頭,他順著鴨川的沿岸散步,融化的雪水浸透地麵,讓空氣當中都滲著又冷又潮濕的氣息。
印象裡這條街的拐角小巷裡有家不錯的拉麵店……的場灼撐著傘拐進拐角,在隻能通過一兩人的狹窄道路儘頭,果然看到了熟悉的店鋪招牌。把雨傘放在門口的傘架上,的場灼彎腰挑起暖簾,在撲麵而來的熱氣當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——擠在一群吃拉麵的男性顧客中間,顯得非常突兀明顯。
“嗨。”
的場灼打了聲招呼,拉開挨在對方身邊的座位:“歌姬前輩。”
是穿著私服的庵歌姬。
——之所以強調穿著私服,是因為她平日裡總一副神社巫女行燈袴的打扮,而非工作場合畫風差異巨大,和時尚頗為接軌。
“呀,阿灼?”
對方露出驚喜的表情,隨即又皺著眉警惕地來回轉頭,把整家拉麵店重新掃視了一遍,讓的場灼忍不住想起NHK動物科普小短片裡介紹那些探頭警示的狐獴:“就你一個人來?”
針對意味可以說非常明顯。
的場灼坐下來,開始看掛在牆角小黑板上的菜單:“嗯,熬了通宵,剛剛才醒……老板,拉麵套餐一例,多加一份叉燒肉。”
“哎,的場家的工作也不容易呢。”
在確認五條悟不會出現之後,庵歌姬放心地低頭嗦麵:“總監部那邊怎麼樣?就算是稀有的天與咒縛,想要在你現在這個年紀裡混進咒術界的核心圈子也還是太勉強了吧。”
“還以為歌姬前輩不會關注這些。”
“權當聊些業界八卦罷了,你當初真是驚嚇到了不少人,立不下咒縛的人也會得到總監部的信賴嗎?”
“不需要信賴——他們隻是需要我而已。”
拉麵端上桌,的場灼端起碗喝了一口湯,濃白色豬骨湯頭的熱氣直撲麵頰:“武器也分用得順手或者不順手,就像是破魔箭,平日裡不太用得著,但關鍵時刻還是得有。”
歌姬用複雜的表情看著他:“這麼自然地就把自己比作武器嗎?”
“不管我怎麼說,他們的想法也不會變吧?”
的場灼很坦然地把叉燒肉往嘴裡送:“不如早點接受這個垃圾行業的現狀。”
“你都說了,‘垃圾行業’。”
庵歌姬把米飯倒進吃光了麵的拉麵湯碗裡,手法豪放地用筷子攪動了兩下,“又沒人能真的束縛你,就算是大家族出身,也可以想辦法脫離的吧?又不是沒有咒術師選擇做普通人的工作——”
“還是有的。”
“什麼?”
“咒縛。”
“——謔,那個是真的呀!我還以為是謠傳,還是說你和五條悟真有什麼過節……”